即使在距海岸線幾千公里遠的新疆腹地,從沒見過大海的家庭主婦仍然可以輕易買到一種來自深海的長條怪魚,然後熟練地將它裹面煎炸,裝盤上桌。

儘管這種古怪的食物產自四個時區以外,而且看起來像一個可怕的扁平魔鬼,但沒有人會覺得它與旁邊撒着洋蔥碎的手抓羊肉有什麼違和。

這種每個人都極爲熟悉的魚,曾經被拿來炸,這個喫法是錯的!

這種每個中國人都極爲熟悉的魚,我們一般叫它帶魚,東北人會叫它刀魚或鐮刀魚:

在零下二十度的露天市場上,倒插在泡沫箱子裏的、包裹着一層薄冰的帶魚像堅硬的匕首一樣寒光閃閃,劉華強先生如果在東北買魚的話,一場石家莊西瓜攤上的悲劇恐怕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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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魚是中國人餐桌上最常見的海鮮,沒有之一。但這句話成立的前提是:我們足夠理性和客觀,願意承認“帶魚的確是一種海鮮”這個事實。

要做到這點其實並不容易。漢語中“海鮮”這個詞往往代表着稀奇和奢侈,而在大部分人的印象中,帶魚簡直和白菜、土豆、菜市場裏十五塊錢一隻的速成烤鴨一樣,是一種再普通不過的廉價食材,連五塊錢一斤的水庫鯉魚都要比它的地位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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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把帶魚切成小段,裝進簡陋的彩色盒子裏,放進超市裏最冷的冷櫃,和最便宜的散裝膠合火鍋丸類、來源不明的進口凍肉擺在一起。東北人甚至像捆柴火一樣把凍僵了的帶魚捆起來掛在自行車的前把上,或者爲了將它們放進味道刺鼻的紅色塑料袋裏,像撅大蔥一樣將它們粗暴地掰成兩半……

沒有人會否認:帶魚,這種長着猙獰面孔與參差尖牙的、如假包換的深海魚,根本沒有得到一個深海魚應該得到的、最基本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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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同樣是深海幾千帕的高壓裏混出來的兇悍生物,帶魚爲什麼就不能和它們的深海兄弟魚類一樣,被冠以“鮮活”、“生猛”的標籤呢?難道它天生就該是一種廉價的速凍食材嗎?

當然不是。

這麼跟你說吧,對於帶魚這種食材,最好的處理方式,其實是刺身。

帶魚刺身只會出現在高級的日料菜單上,即使在衆多名貴的海鮮中,它仍然是異常稀奇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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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全北京的日料店都喫不到這道帶魚刺身

而用於刺身的帶魚和我們平時在超市買到的冷凍帶魚,在品種上並沒有什麼區別。只有一條:帶魚刺身必須使用出海五小時以內的帶魚。

你應該從來沒見過帶魚剛出海的樣子:癱躺在漁船夾板上的帶魚,表面覆蓋着一層銀鱗,這層鱗實際應該被叫做“銀脂”,是一種營養價值極高、無味無腥的高級脂肪,包裹着銀脂的帶魚們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就連真正的白銀也會在它旁邊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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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料師傅像鍛造頂級的日本刀一樣,小心翼翼地將鮮活的帶魚擺在砧板上,切成極細的銀絲:銀絲下的魚肉像璞玉一樣溫和剔透,你完全不用搭配任何調料,這種平時總出現在你家油鍋裏的“家常食材”會告訴你什麼叫電擊靈魂的鮮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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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要得到一條足夠新鮮的帶魚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在大規模的捕撈作業中,帶魚被大網迅速地從深海拖到海面,剛出海基本上就因爲壓強失衡內臟爆裂嗝屁了。這就是爲什麼很少有人見過活帶魚的原因。一條健康的活帶魚可以在陸地上賣到極高的價錢。

帶魚又是一種極易變質的魚:它表面的銀脂很容易因爲各種原因脫落,未作處理的帶魚露天放不過十二個小時就會變質變味。

事實上,在漫長的人類歷史上,帶魚這種極易死亡、變質的深海魚一直是極少數沿海居民能夠享受的高級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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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如今,我國一些沿海地區的人仍然喜歡清蒸帶魚。

當然,清蒸用的帶魚也必須足夠新鮮。

直到上個世紀,我們的漁民發現,帶魚雖然是種兇猛的深海流氓,卻特別不適應工業革命帶來的機械化捕魚方式:它們實在太容易被捕獲了。我國沿海的帶魚資源又異常豐富,這迅速地讓帶魚成爲“中國四大經濟魚類”之首。我國的帶魚產量如此巨大,以至於在大躍進時期,人們以爲帶魚是無窮無盡的:中國人只要有帶魚,就永遠不會捱餓。

但無論如何,在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後,帶魚,這種原本主打精細、新鮮的刺身級食材,徹底淪爲了只屬於冷庫的二流魚類。提到它,人們只會想到炸、煎、紅燒,彷彿不做這種暴力加工的話,這種肉粗味腥魚便是十分不堪喫的。還會滿腹狐疑:這玩意還能刺身?

我認爲所有對帶魚持有這樣刻板印象的人在看完這篇文章後,都應該給帶魚大哥道個歉。然後回家告訴你的媽媽,請她下次炸帶魚的時候show 帶魚 some respect。——它並不是一種天生就應該被裹着厚厚的麪粉在三百多度的植物油中雙面煎炸的食物,這一切,只是一個複雜的誤會。

來源: 公路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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