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報君知安頓好孩子,轉身看去,見秋離已經被衆風水師圍在中間,他正蕩起妖風雪障在自己的周圍抵擋,而衆風水師一半人吵吵嚷嚷地念咒語施術法,一半人從懷裏大把地掏出符圖,撒紙錢般地甩過去,兩廂裏折騰得好不熱鬧。衆人並不還嘴,都謹慎地盯着秋離看,中間一個瘦臉風水師奇道:“他的息澤不同於任何生物,完全看不出妖身,又能說出我們的身份,老劉說的大約靠譜。

小說:連生3胎女兒都被丈夫送到小診所,無意得知孩子遭遇我當場崩潰

老城的東山郊外,偏僻的山坳野地裏,佇立着一棟已經廢棄的小樓,地上兩層都已經殘破不堪,地下室裏卻還亮着昏暗的燈光,已經歪斜的大門前掛着個做工粗糙的白底的木牌,上面用紅漆寫着“診所”兩個字。

深夜,天上落着細密的雨點,一個男人抱着個襁褓中的嬰孩腳步匆匆地走進地下室,過了一會兒卻兩手空空地鑽出來。等在門口的女人瞬間哭出了聲,男人粗暴地將她一扯,兩人相攜着出了大門。

“那孩子……就留在這裏了?”女人一邊走一邊回頭看,不住地低聲啜泣。

男人一臉不耐煩,“人家錢已經給了,不留下怎麼的?哭什麼?又生個女娃你還有臉哭?”

女人將手掩在嘴上,不敢再回頭,哭泣聲也壓得更低了些。

男人哼了一聲,冷聲道:“當年咱倆結婚,我媽特意拿你的八字去推算,人家說你命裏有貴子,長大了能光宗耀祖。

“就爲了這個,你爹可是獅子大開口,愣是多要了我家五萬的彩禮呢!你說,當時我嘀咕一句廢話沒有?轉天就把錢湊齊送過去了吧?

“再說,當年我家裏可是坐着房子躺着地,條件在四鄉八里都是數得着的,你嫁過來就掌家過日子,半點沒虧待你。”

“呸!”男人恨恨地向地上吐了口痰,“可你是怎麼對我的?過門八年了,連着生了三個丫頭片子,年初懷的這第四個明明照了B超,說是男娃,誰知生下來還是個外姓人。”

女人偷眼看看男人,哽咽道:“可到底是……自己的骨肉……”

男人皺了皺眉,“你也別怪我心狠,這幾年什麼都不好乾,一大家子人坐喫山空,小四生出來實在也是養不起,長大了還要賠嫁妝,她跟着我也過不痛快。

“還不如交給劉老闆,這診所里人來人往的,方便給孩子尋個好人家,對咱們對她都是好事。”

說完,男人的臉色緩和下來,聲音也變得溫柔,摟住女人道:“事情已經這樣了,你也收收心。”他把兜裏的錢掏出一半來塞給女人,“趕緊回去養好了身子,咱們抓緊時間生兒子,以後老了,不能沒有靠山。”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狹窄的山道上,而地下室裏那個剛送來的嬰孩,此時已經被剝光了衣服,放在噴頭下清洗。

水有些涼,男護士的手又沒有輕重,嬰兒覺得極不舒服,一時間放聲大哭,雙手雙腳拼力掙扎。

一個矮胖禿頂,滿臉絡腮鬍子的男子腳步匆匆地走進盥洗室,怒喝道:“輕點!輕點成嗎?這還沒給客人用呢,先在你手裏整報廢了!”

他氣哼哼地在一旁插着腰斜眼盯着看,“好歹洗洗得了,月子裏的娃娃能髒到哪裏去,只要把她的七竅都打開就成。”

那男護士點頭哈腰地應着,又舉着花灑衝了衝,便將已經哭得泣不成聲的嬰孩倒提起來,用毛巾擦乾後遞過去,臉上賠着笑道:“劉老闆,這個娃娃可真壯實,個頭兒也大,準能給客人做一層厚厚的包漿。”

劉老闆神情緩和了些,將還在大聲啼哭的嬰兒摟在懷中,拿出一塊浸好了藥水的棉紗,利落地捂住她的口鼻,少頃哭聲消失,小小的身軀委頓下去。

劉老闆用手指戳戳那白嫩的小臉蛋,笑道:“這一世過得倉促了些,也是你運氣差!下輩子投胎可得選好了人家,尤其,別再碰上我了。”

他抱着嬰孩走進一個略大的大房間,屋裏佈置得像個手術室,無影燈、消毒櫃、器械車,一應俱全,而鏽跡斑斑的手術檯上,正躺着一個巨大的毛茸茸身軀,那東西毛色黢黑,輪廊很模糊,根本看不出樣貌。

劉老闆望着濃密獸毛中那雙緊閉的眼睛,喃喃道:“這傢伙來了好幾次,從來沒顯露出過妖身,那也就算了,怎麼今天塗人氣,他也不肯散了迷障術法。”

一旁的男護士小吳湊上來道:“是他自己說的天生殘疾,後來又受了重傷,所以本相十分猙獰,怕您看見心生厭惡,包漿也不給做了,所以特地給遮掩起來。”

劉老闆不屑地撇嘴,“想得真多!我管他漂亮還是難看,給錢得了唄。算了,既然這麼在乎,由得他吧。”

說完將赤裸的嬰孩以趴臥的姿勢放在那精怪的胸口,開始用手掌輕輕揉搓嬰孩的後心,隨着他揉搓速度的加快,漸漸的,從嬰孩的口、鼻、耳道,微眯的眼縫以及肚臍處,冒出股股如牛奶般雪白的煙氣。

這煙氣極具粘附力,不斷地覆蓋在那毛絨絨的身軀上面,漸漸地,隨型就態貼合成一個斑駁的白色外殼。

良久之後,煙殼完整形成,分散均勻沒有一點瑕疵,劉老闆檢查了一番,長長呼出口氣,將依舊一動不動,但周身已全無血色的嬰孩拎給了旁邊的護士。

自己則繼續在那巨大的身軀旁推動揉搓,直至白色的煙殼漸漸變淡,完全消失。

又過了一會兒,那毛絨絨的黑影醒轉過來,在手術檯上撫摸着自己,坐在一旁休息的劉老闆見狀忙道:“別亂摸,剛覆蓋好的人氣包漿可嬌氣着呢,小心給碰破了。

“需要特別在意地維護一百天,纔會與你的肉身完全融合,你便可以脫離本相,不必每月等着只能幻化一次的機會了。

“不是誇口,我做的包漿,質量極好,融合之後,就是和風水師面對面站着,他也聞不出你精怪的息澤。

“你大可在紅塵中瀟灑來去,想去哪裏就去哪裏,百無禁忌。現在知道我這裏比別的診所貴在哪兒了吧?”

劉老闆得意地點起根菸,使勁吸了一口道:“物有所值,你提前了一百年享受上等種族的快樂!而且還特別穩定安全。”

黑影跳下手術檯,躬了躬身道:“謝謝老闆,若真能如此,我承諾的事也必定做到,除了診金之外,只要不傷天害理、有悖倫常,我會爲您效三次力。”

“好極了,我早看出你是個有良心的。”劉老闆笑逐顏開,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問道:“啊,對了,你起了名字沒有?”

“還沒。”黑影遲疑了一下,低聲道。

“那我送你一個如何?”劉老闆笑嘻嘻地揉搓着雙手,“我挺愛幹這事兒。”

他將身子湊過來細細端詳着黑影道:“看你來來去去,總是一副愁苦的樣子,這愁字拆開呀,離人心上秋,你就叫秋離如何。”

“秋離!”黑影想了想,聲音裏透出些喜悅,“不錯!”

他將大嘴張開,吐出一個黑絲絨小包,用牙叼着放在劉老闆旁邊的桌子上,聲音低沉地道:“這裏面的東西比講好的診金多了一些,餘出來的是謝你給我起名字。”

劉老闆拿過小包打開,見裏面滿滿都是指甲蓋大小的藍寶石,一時間眉花眼笑,大聲道:“要我說,你早該修成人身了,這不,比人還會辦人事兒!”

黑影點點頭,既是道謝又是告別,轉身向着敞開的門走去,身後忽然傳來劉老闆急急的叮囑。

“哦,對了,秋離,這一百天裏,你可不要像以前一樣,使用那每月能幻化一次人形的妖術,你的包漿還不穩定,外形一旦改變,就會使其損毀潰散,記着,千萬忍住!”

秋離應了一聲,轉身疾速躥躍上臺階,過了一會兒,身形出現在了地下室的入口處。

他站了一會兒,卻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之前塗包漿的時候,他雖然一直在昏睡,但夢中始終聽到嬰兒的啼哭聲,神識也感應到,當時那嬰孩就在他的身旁,可是等他醒過來,卻聽不到孩子的半點聲息。

秋離的耳力十分超常,從來沒有過幻聽,所以心中疑惑,莫名地升起些不安,小樓附近沒有路燈,四周漆黑一片,他縱身躍到一個堆放雜物的隱蔽處,緩緩伏下了身子。

不知過了多久,地下室裏走上來兩個人,躲在暗處的秋離眯起眼睛,認出是醫院的兩個男護士,一個姓張一個姓吳,都穿着黑色的雨衣。

小吳手裏拎着個包袱,小張神情緊張,緊隨其後,兩人腳步匆匆一起向着街外走去,秋離悄無聲息地跟上去。

只聽小吳嘆了口氣道:“這個月我都去後山扔三個了,全是女孩兒,這些爹媽都是怎麼想的,生出來不想要,你倒是尋個好人家給啊!爲了多要兩錢給了劉老闆,這不是活活斷送孩子的性命嗎?”

小張擦了一把臉上的汗道:“你別白糖嘴兒,尖刀子心了,還說他們那,咱倆這上趕着幫忙毀屍滅跡的,算是什麼?”

小吳支吾道:“我……我這不沒辦法嗎,要不是玩押大小輸光了家,誰會掙這損陰德的錢,你不也一樣。”

小張也道:“都是當初沒路走了,纔跟着老劉幹這事。我跟你說,這陣子我睡覺淨做噩夢了,老夢見一堆裹着包袱皮兒的小孩兒圍着我哭……

“唉……實在受不了,我就幹到年底,這錢血氣太重,高低不能再掙了。”

秋離在後面跟着,將兩人對話一字不漏地聽了個清楚,細細一想,心中不由得一緊,兩人走了大約三里山路,來到後山峽谷裏的一條小河邊。

雨已經連着下了兩天,原本窄淺的小河漲寬了近一倍,水流湍急將岸邊的蘆葦都衝得倒了下來,離小河不遠的地方有間簡易的草棚,是附近釣魚人臨時搭了休息用的,比狗窩大點有限,四面漏風潲雨。

雨越下越大,兩人不願意再往前走,便順手將包袱放進了草棚裏,此時天上忽然響起一個炸雷,兩人嚇得連聲驚叫,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小山道。

待兩人跑遠之後,秋離從荒草叢裏鑽出來,徑直走向草棚,包袱被放在稍微幹松的地方,他一走近,就聞到了與自己身上人氣包漿相同的息澤。

但這並不是最令他喫驚的,最意外的是,他清楚地聽見了包袱裏傳來輕微的心跳聲。

空中又一聲響雷,震撼山谷,那包袱忽然抖了一下,開始緩緩蠕動。

秋離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小心翼翼地扒開包袱的外皮,裏面赫然露出一個赤裸着的嬰兒來,清秀可愛,黑溜溜的眼睛正望着他,他不知所措地僵住,連抬起的爪子也忘記了放下。

大約是爪子上的毛觸碰到那細嫩的皮膚,嬰兒覺得有些癢,突然間,對着他露出一個虛弱笑容,秋離嚇了一跳,之後不覺驚歎。

這小小的人兒剛在生死關頭打了個滾兒,竟然還能笑得出來,他心裏有個地方忽然間輕軟得無以復加,這點和自己多麼像啊!

秋離抖了抖身上的雨滴,用爪子將包袱皮合攏,湊過去在嬰孩身邊臥下。

他記得在過往漫長的歲月裏,自己心裏曾有過無數個惡狠狠的念頭,同類被屠殺殆盡的時候,自己被圍捕受到殘害的時候,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去相信,卻發現依舊是陷阱的時候……

每一個這樣的艱難時刻,他都覺得自己心中的恨意,濃烈到能摧毀這個冷酷的世界。

可是睡醒一覺到了白天,暖暖的太陽照在他的臉上,聞到草地上清幽的花香,他依然會忍不住微笑,滿心期待着愛與被愛。

秋離將自己的身體緊緊靠着嬰孩兒,與這小異類共享着自己寶貴的體溫。

夜色雖然濃重,但對於他的眼睛來說,並沒什麼妨礙,他望着不遠處開始流瀉的山洪,知道要不了多久,越漲越寬的河水就會延展到這個小草棚裏。

身邊的嬰孩兒閉起眼睛開始昏睡,雖然外面雨聲嘈雜,但是秋離敏銳的耳力,依然可以清楚地聽見這小異類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他猶豫地低下頭,心中有些糾結,過了一會兒,無奈地嘆了口氣。

山洪奔流的小河邊,暴雨中搖搖欲墜的草屋裏,忽然發出淡淡的綠色熒光。

過了良久,熒光黯淡下去,草棚裏鑽出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人,他臂彎裏還抱着個花布包袱,男人解開外衣將包袱緊緊裹進懷裏,然後,毫不遲疑地衝進了雨夜中。

最近的醫院在十五公里外的縣城,秋離感覺到懷中的嬰孩脈搏已經弱到不可察覺,登時心急火燎起來。

他屏息探了探自己的內力,變化人身之後,還有一些餘存,若是全部用在雙腿上,大約五分鐘左右就可以到達那家醫院。

當下不再遲疑,將氣息下沉,身形在雨中疾馳而去,數分鐘後,渾身溼透的秋離衝進醫院的搶救室,高聲叫道:“醫生,救命!救命啊!”

“患兒嚴重失血,面色青白,懷疑腦部缺……”

“體溫低於三十六度,心跳五十五,準備輸血……”

“心肺功能差,已經沒有自主呼吸,上呼吸機……”

秋離頹然靠在牆上,那種熟悉的寒冷,又從身體中某個不知道的角落甦醒,洶湧而來將他整個人包裹住,一時間他冷得牙齒都打了顫,身子也蹲了下去。

他感覺到人氣包漿已經完全潰散,剛纔又消耗了過多的內力,自己已經快要穩不住人身了,於是強自掙扎着站起身疾速向着醫院大門口走去。

走過了長長的走廊,走過了寬敞的大廳,他的腳剛剛邁出醫院的大門,忽然耳邊傳來一陣騷亂。

“快點,快點……孩子沒心跳了……”

“大家接力做心臟復甦……”

“誰出去跟家屬報一下病危……”

“不行了……停止搶救吧……”

秋離的腳步戛然停住,像是有雙看不見的大手一下子捏住了他的心臟,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方纔在草棚裏,嬰兒那個虛弱的笑容,像一朵花在緩緩綻放,他低下頭猶豫片刻,咬牙轉身又向回跑去。

搶救室裏空無一人,四周靜悄悄的,那個小異類安靜地躺在牀上了無生息,蒼白的手臂上還插着輸血的管子,秋離反身鎖好門,衝到病牀前,將輸血管的另一端插進了自己的脈搏中。

泛着熒光的橘紅色血液汩汩地流淌進嬰孩的身體中,不一會兒,孩子原本青紫的臉恢復了紅潤,當秋離重新聽見那小小身體裏傳來有力的心臟跳動聲時,終於鬆了口氣。

他拔了兩人的輸血管,握在手中運起妖力,瞬間將其焚化消失,然後替孩子蓋好被單。

正想着要不要從窗戶跳下去離開,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觸碰自己,低頭望去,見嬰孩已經睜開了眼睛,白胖的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時間轉眼過去了六年,依舊是十一月,一家快餐店臨窗的位置上坐着兩個人,梳着兩個小辮子的六歲女孩兒正抓着幾根手指粗的薯條往嘴裏塞,嘴太小,番茄醬都擠在了嘴脣上。

她對面坐着一身黑衣的秋離,見狀皺着眉抓起紙巾邊爲她擦拭邊輕聲道:“慢點喫,看你弄了一臉,這麼喜歡喫這種垃圾食品,嗯?我做的飯又有營養又好喫,你喫起來怎麼那麼費勁兒?”

小女孩扁嘴,嚥下嘴裏的薯條一本正經地伸出手指數道:“西紅柿炒菜花,燒茄子,青菜排骨豆腐湯,你就會做這三個菜。我喫了五年了,再好的東西也架不住這麼喫吧?”

她神情嚴肅地望着秋離道:“真的,你是時候學幾個新菜了!”

“知道了。”秋離無奈地瞥了女孩一眼,繼續爲她擦着臉。

女孩笑起來,用兩隻小胖手捧着圓圓的臉,望着秋離聲音甜甜地道:“爸爸,我爲什麼叫暖暖?”

“告訴你好多遍了,怎麼還問。”

“我就是想聽你說,我老想聽你說這個。”

秋離忍不住嘴角上彎,整個五官的線條都柔和了起來。

他用手揉了揉女孩胖胖的小臉,輕聲道:“因爲爸爸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個葉子都落光了的秋天,天上下着雨,爸爸還遇到了一堆麻煩事,當時覺得好冷啊,簡直不能忍受了。

“就在這時,我遇見了你,你對着我笑,那個笑可真好看!爸爸忽然就覺得暖,暖得整顆心都要融化了。所以就給你起這個名字了啊。”

暖暖不滿意地挑着小眉毛,探過身子來道:“還有呢,你沒說完,上次還說了別的。”

秋離撿起餐盤中,被女孩咬剩下的食物繼續喫着,漫不經心地道:“我還說了什麼?”

暖暖使勁地舉着自己的小胖手,嚴肅地道:“你還說,我是個有魔法的小孩兒,只要我握住你的手,你就再也不覺得冷了。”

秋離輕笑,使勁點頭道:“對對,暖暖是個有魔法的小孩兒,這麼重要的一句話怎麼忘記說了。”

他站起身爲暖暖穿好粉色呢子大衣,戴上毛絨絨的手套和帽子,然後抱着她過馬路來到玉鏡大街裏一所幼兒園的門前,交給了在門口等候的老師。

看着暖暖一邊揮手一邊跟着老師跑進自己的班級,他轉身正要離開,突然一個帶着笑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秋離,別來無恙啊!”

秋離一怔,猛地轉身,神情頓時如臨大敵,他身後站着的是個四十歲左右,一臉絡腮鬍子的矮胖男子,正是六年前爲他做人氣包漿的劉老闆。

劉老闆笑得如春風般和煦,“我可是一直惦記着你,怎麼的,你答應要爲我辦三件事,後來爲什麼不告而別了?”

秋離見街上人來人往,轉身向着旁邊一條偏僻的小衚衕走去,劉老闆緊隨其後,咄咄逼人地接着說道:“當年你來我的診所一直不肯露出妖身,是爲什麼?你的人氣包漿破損了,不回來補救重做,又是爲什麼?”

秋離依舊不說話,卻加快了腳步。劉老闆的聲音裏透着些興奮,“你是怎麼把那小丫頭救活的?當年我已經抽出了她體內所有的精血元陽,華佗在世也救不了她。”

聽到這裏,秋離突然停住了腳步,劉老闆跟得太緊,差點撞在他的身上。

兩人此時已經走到了死衚衕盡頭處的拐角,四周除了圍牆並未有院落,也沒有行人。

“多少錢能讓你徹底忘了我和這孩子?”秋離冷聲道。

劉老闆大笑,“錢?多少錢也不能和你的祕密相提並論!”

他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玻璃瓶,瓶子裏有一根寸許長的金色毛髮。

“這是當年你離開時,我在手術檯撿到的,因爲好奇就隨手放在瓶子裏收着,直到三個月之前,我看到了一本古書,這才明白,自己當年錯過了一個多麼稀罕的機緣。

“爲了補救,我可是花了不少的人力物力,還好,終於讓我重新找到了你們。這回我也不讓你做三件事了,就一件,一件就行,你只要給我一半你的……”

秋離目光中滿是冷冽,“我知道你要什麼,這麼多年來,所有的人都想跟我要這個。”他搖搖頭,“你居心不正,做事有悖天理,我不會給你的。”

劉老闆收起笑容,換上付惡狠狠的表情道:“別逼我撕破臉,你寧可冒着損害靈元的危險,每日超劑量服用‘褂訕散’來固化人身,也要親自養育這個小丫頭,這孩子在你心裏是什麼分量,不言而喻。

“你要是不答應我,我雖動不了你,但是有手段,讓這孩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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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離的神情雖冷,但一直都很平靜,此時聽見劉老闆這句要挾,忽然間神情大變。

“你敢!”他緩緩抬頭,一雙眼睛裏精光暴顯。

熱鬧的玉鏡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有幾個路人忽然聽見不遠處偏僻的死衚衕裏傳來一聲慘厲的驚叫。少頃,秋離神情陰鬱地獨自出了衚衕口,徑直走回到幼兒園裏。

“老師,我家裏有急事,要把孩子接走。”秋離有些急切地對着接待室裏的老師道:“麻煩您趕緊把暖暖帶出來。”

老師應了一聲走進教室,過了好一會兒驚慌失措地跑出來,聲音裏帶着哭音:“暖暖爸爸.....不好了,暖暖不見了,教室裏、玩具室、操場上全部都沒有,怎麼辦啊!”

秋離一驚,緩緩轉身只幾步,瞳孔瞬間擴大變成了血紅色,他站在幼兒園的門口,從兜裏掏出個藍色的琉璃瓶子,咬下蓋子吐出去,將裏面的藥粉盡數倒在自己的嘴裏。

他站在紛亂吵嚷的街道上,深深吸氣,仔細辨別着各種龐雜的息澤,忽然,他的眉頭聳動,轉身向着高速路的方向奔了過去。

一個小時之後,秋離的身影出現在了郊外一個廢棄的修理廠門前,他環視周圍,曠野裏有一棟孤零零的封閉起來的舊廠房,大門用小孩手臂粗的鏈條鎖起。

他深深吸氣,再一次確定了暖暖的息澤就在裏面,於是上前奮力一腳踹在鐵門的鎖鏈上。

一聲巨響,那堅實的鐵鏈應聲斷裂落下,秋離大大方方推開門,毫無懼色地走了進去,向前走了幾步,他卻皺緊了眉頭。

只見院子裏如扇面般並肩站着十幾個三、四十歲的男子,而暖暖就在其中一人的身邊,正在哭泣,一見到秋離,孩子放聲大哭,“爸爸,爸爸!我要回家!”

秋離強自按捺住想飛奔過去的念頭,眯起眼睛,走到離衆人五米遠的地方停下,他清楚地嗅到了濃烈的內力與硫磺硃砂味道,冷笑道:“原來風水師也會做挾持幼童這麼不要臉的事。”

衆人並不還嘴,都謹慎地盯着秋離看,中間一個瘦臉風水師奇道:“他的息澤不同於任何生物,完全看不出妖身,又能說出我們的身份,老劉說的大約靠譜。”

他旁邊一人輕笑:“我看不一定,聽說那東西的心肝肺都冷如千年寒冰,最是兇狠無情,他要真是……就不會明知是陷阱還來救這小丫頭。”

較年輕的一人聽見這麼說,有點沉不住氣地衝着秋離叫道:“喂,你到底什麼人?”

秋離冷冷地環視着衆人,清晰而有力地道:“你剛纔聽見她叫我了什麼了……”

瘦臉風水師忽然臉色一變,手中幾張符圖向着秋離甩了過去,但符圖還未逼近忽然就停在了空中,瞬間結滿冰霜,如落葉般飄落在地上。

衆人高一聲低一聲的叫起來:“是了!是了!大家準備着!”

“你們如果非要這麼做不可……”秋離望着衆人嘆息:“何不做得痛快些!”

他頓了頓,視線落在已經被嚇壞了的小女孩身上,高聲道:“暖暖,不要看。”暖暖聽話地閉上眼睛。

秋離忽然間仰頭一聲長嘯,四下裏妖風驟起,空中飄蕩起紛飛的雪砂粒,秋離的身形漸漸虛化,呼嘯的寒風中顯現出一頭通體雪白如玉的巨虎,從耳尖至胸前那一圈毛卻是金色的,雙眸血紅,鬃毛飄飛、威風凜凜。

衆人大驚,瘦臉的風水師驚喜叫道:“赤眸金鬃虎!老劉沒說謊,這異獸的骨頭是留年藥,靈元是不老丹,血液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回生散,要是把這麼大一隻都給喫了,恐怕連茅山之路都要通了。”

衆風水師的面上都露出了貪饞的神情,有個年紀大些的高聲道:“還等什麼,大家亮出家夥來並肩上吧,一會兒平分了他的肉身和靈元。”

衆人爭先恐後衝上去,拉着暖暖的那個風水師嫌她礙事將其向着後面猛地一甩,暖暖哭着向後跌去,淡淡紫藤花香飄過,有股渾厚的加持力突然將孩子托住,暖暖抽泣着回頭,見一個年輕俊美的男子正對着自己俯下身。

報君知對女孩兒笑笑,“一會兒的場面,小孩子看了不好,你乖乖睡一會兒覺吧,睡醒之後,爸爸就會帶你回家了。”暖暖還未來得及應聲,便覺濃重的倦意襲來,小小的身體蜷縮起來,沉睡了過去。

報君知揮手以加持力做出個鳥巢般的禁護,小心地將暖暖放了進去,然後輕輕一推,那鳥巢瞬間封閉,悠悠飛至遠處,懸在空中。

報君知安頓好孩子,轉身看去,見秋離已經被衆風水師圍在中間,他正蕩起妖風雪障在自己的周圍抵擋,而衆風水師一半人吵吵嚷嚷地念咒語施術法,一半人從懷裏大把地掏出符圖,撒紙錢般地甩過去,兩廂裏折騰得好不熱鬧。

報君知走在旁邊,抱肩站着,完全沒有插手的意思,只是冷眼旁觀。

而正在打鬥的衆風水師全神貫注,竟沒人注意到他。只有秋離因爲耳力超常,聽見了報君知與暖暖的對話,又看到報君知用禁護包裹住孩子,心中便明白此人並不是衆風水師一夥。

他沒有了後顧之憂,一時間士氣大震,又仰頭長嘯一聲,包圍在四周的雪砂屏障增厚了不少,幾個雪旋風旋到風水師的身上,登時掃倒了好幾個人。

衆人一見這情景,都有些沉不住氣,終於,爲首的瘦臉高聲道:“今兒個來的,沒有外人,都是老劉店裏的熟客,眼眉前的事兒,咱們身上的本事弄不過去,大家就都別慎着了,給他加了料吧!”

衆人臉色陰沉地一齊應着聲,突然同時向後撤身,那個包圍着秋離的圈子一下子擴大了很多。

他們個個凝神閉目,也就片刻,每個人的身後都顯現出一個虛形來,兩人身後是巨龜,三人身後是蝰蛇,剩下的還有刺蝟與狸貓,瘦臉的身後是一隻長眉猴。

秋離一見這情形,大爲震驚,難以置信地道:“你們……在自己身體裏……蓄養精怪的神識!爲什麼?”

瘦臉得意地笑道:“一會兒你就知道爲什麼了。”

他話音未落三條蝰蛇張口噴射出毒涎,涎水噴到雪障上,損毀了好大一塊,巨龜也身形倒轉,從不同方位直接衝撞向雪障,與此同時,其他人身後的虛形獸也都一起開始攻擊,而衆風水師跟在後面,立時施用術法,將衆虛形獸的攻擊加大了數倍。

秋離因爲驚怔,反應慢了些,電光石火間,雪障在這驟然的猛擊下出現了破損,轉眼之間轟然倒塌,虛形獸蜂擁而至一齊攻向失了保護的秋離。

衆風水師個個喜形於色,疾速向中心聚攏,都從身上解下自己的法器,那些法器,報君知從旁看得清楚,件件閃着小小的霹靂火花,這是因爲浸泡過五雷決,可以隔着精怪肉身傷損其神識。

就在衆人都舉起法器的時候,忽然一個圓形光球兜頭將秋離罩住,糾纏在他周圍的衆虛形獸登時被震盪開來,那光球似乎帶着強大的力量,所有的虛形獸被振開後,都在空中自燃消失。

衆風水師猝不及防,俱都震驚失色,高一聲低一聲地叫起來:“圓光術!”此時報君知已經走到了秋離的旁邊。

便有性子急的厲聲喝道:“你也是個風水師嗎?怎麼不幫自己人,用這至上的術法保護一個精怪?”

報君知望着他們冷冷一笑,“我可不敢與衆位同流合污,你們一個個利慾薰心妄行惡術,這個纔是你們自己人呢。”

說着,向着東北方向招了招手,忽然一隻禿鷲從遠處的枯樹上滑翔而下,落在報君知面前,一雙陰鬱的眼睛四下裏看着,似有畏懼。

報君知呵斥,“你這個樣子,老朋友們怎麼能認得,拿出平時的嘴臉來!”

禿鷲聽言就地一滾,地上登時塵土飛揚,煙塵裏站起一個人,光頭絡腮,正是一臉驚懼的劉老闆。

衆人又是一陣驚呼,“啊……老劉……竟然是精怪!”

報君知沉聲道:“他本是南疆一個巫術師的寵物,從旁看着學到了化形之法,可以將自己的息澤完全遮掩。

“百來年前,他逃離主人,跑到此地開了這個買賣。

“從那些重男輕女的父母手中買來才滿月的女嬰,又將嬰孩的元陽氣,煉化成能包裹住精怪妖身的竅殼,賣給那些自身修煉尚未完成的精怪,去修補它們的築基,使其可以剋制住躁動的妖身,提前幻化出穩定的人形。

“傷損在他手裏的人命不計其數,近些年,他又添了本事,轉而殺死一些術法弱的精怪,聚斂起殘破的神識,放在風水師的身上,用以增強其內力。

“我自知道這消息起便開始追索,可因爲一直查找不到他的息澤耗費了月餘的時間,直至今日,他在玉鏡街的小衚衕裏被秋離打傷,才泄露出了自身的蹤跡。”

衆風水師聽着報君知的講述,神情都越來越震驚,有的訕訕低頭,有的駭然掩口,個個將法器收起垂手退後。

報君知面沉似水地環視衆人片刻,轉而又望着老劉冷聲道:“我說全了嗎?你還有沒有什麼想補充的?”

老劉一邊聽着一邊打顫,聽到最後已經抖如篩糠,此時聽見報君知這一問,心知不好,驚恐之下涕淚橫流,登時跪下不停地用力扣頭大聲道:“我知道錯了,求您看在我修行不易的份上,留我一條賤命,我情願終身爲僕,爲您看家護院,煮飯洗衣!”

報君知聽老劉這麼說,忽然一怔,有些猶豫地笑道:“別的也就罷了,你真的會洗衣?洗的乾淨嗎?”

老劉好似陷落地獄裏突然望見一點天光,面露狂喜地拼命點頭,“乾淨!特別乾淨!”

“那還能……”報君知突然間就斂了笑容,厲聲喝道:“有洗衣機洗得乾淨?”說完左手脈搏處紅光綻放,右手疾速抽出赤血劍,向着老劉毫不遲疑地猛然劈下。

老劉只嚇得肝膽俱裂,一個轉身躍起化爲禿鷲向空中奮力飛去,卻依然沒有逃過那熾烈的血光焰刃,一聲慘叫之後,在空中焚燒成了灰燼。

衆風水師眼見這樣震懾人的場面,都駭然地不能言語,知道自己的修爲與報君知相比,便如螳臂當車一般,慌忙地互相交換着眼色,忙忙地聚在一起後退,連秋離也顧不上謀劃了。

誰知剛走了幾步,這些人忽然接連慘叫呼痛,摔倒在地上痛苦地打起滾來,身上器官都開始幻化成爲虛形獸的模樣,有的長出四條龜腿,有的身軀變爲蟒蛇,有的周身生出利刺,他們個個穿着衣服口說人語,卻全沒了人的樣貌。

秋離因爲方纔內力耗損過度,已經沒能力再幻化人身,只得依舊保持着本相,他看見衆風水師的慘狀,以爲是報君知出手懲罰衆人,一時間驚駭至極,望着報君知躊躇道:“那您……要如何處置我呢?”

報君知淡淡道:“一個捨棄自己靈元去救治弱小的好人,一個盡心撫養棄兒的父親,我有什麼權利和理由去處置這樣的人?”

秋離聽完稍稍放心,但低頭看看自己,又苦笑道:“人?可我,並非人類,甚至這麼多年來都無法修煉出人身。”

報君知道:“你種類奇異,與普通精怪不同,因爲力量對其他生靈具有威脅,所以天道多添阻礙,每一隻赤眸金鬃虎,自出生起都帶着一個化身劫,若非修煉到完美無瑕,且有五名風水師的加持力協助,是無法破除劫數獲得人身的。

但今日我用他心通觀你過往的種種作爲,覺得,你已經有了幻化成人至關重要的一點。”

秋離疑惑,“我有了什麼?”

報君知微笑,“人性!”

他又轉身對着滾在地上哀哀求饒的衆風水師道:“別叫喚了,變成這幅樣子不是我下的手。

“當初,你們個個急功近利,爲了增長內力,甘願在自己肉身中豢養精怪的神識,如今施術者已經神魂消散,再無人替你們壓制身體內的惡術,那些精怪的神識醒覺,如今想要鳩佔鵲巢,獨享肉身了。”

衆人聽見這樣說,都奮力爬起跪伏在地高一聲低一聲道:“我們知道錯了,自此願意痛改前非,求您給個解救的方法。”

瘦臉風水師已經長出了猿猴的四肢與尾巴,跪着膝行向前叫道:“我們當初鬼迷心竅,如今落到這樣的下場,無辭可辯!無地自容!求您看在同道的份上,給條活路吧!

“我們自此洗心革面,絕不再做一點偏離正道的事情!”

報君知輕笑,朗聲道:“解救的法子嘛,你們若是肯將自己所有的加持力與修爲都……”

他指了指秋離,接着說:“灌注到他的身上,助他將肉身神識修補得全無瑕疵,那麼便可消融了自身的虛獸,恢復成一個正常人。若是不願意,諸位今後就只能喫草的喫草,爬樹的爬樹,鑽洞的鑽洞了。”

衆人互相望望,少頃一起嘆息點頭,個個忍着疼痛,爭先恐後地向着秋離撲去,秋離驚得要躲,卻被他們一起按住,強行注入了加持力。

報君知在旁側,邊看邊數:“三十年……五十年……七十年……一百五十年……夠數了!”

話音未落!被衆人壓制着的秋離,忽然覺得胸中一陣劇烈震盪,身體裏有股充沛的力道忽然間四下流轉,他忍不住奮力將衆人推開,仰天一聲長嘯,然而喉中發出的卻是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他驚怔,緊接着控制不住又張開嘴,這次發出的是敲擊瓷器的幽長聲,他慌亂中將嘴閉上,卻擋不住口中傳來八聲悶悶的鼓音。

八聲鼓音裏巨大的玉虎身形忽然委頓下去,轉眼幻化成了人身,秋離一臉迷茫地後退兩步,用手撫着自己的喉嚨顫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報君知打量着他,一步步向前,微笑道:“金鐘一聲棄前緣,玉罄一聲斷舊念,八聲法鼓賀新生。恭喜!你的化身劫,已經破除了!”

他向着遠處左手輕揮,包裹着暖暖的禁護鳥巢悠悠飛來,落在一身黑衣的秋離腳下,暖暖自巢中站起揉揉眼睛望着秋離道:“爸爸,我們回家吧!”

“回家!回家!”秋離那一刻幾乎哽咽,連忙附身抱起女兒。

報君知見一切塵埃落定,轉身便要離開,秋離忽然上前急道:“平白受了您這麼大的恩惠,可否留下名字,讓我知道記在心裏。”

報君知笑笑並不理會,繼續前行,秋離疾行幾步抱着女兒跪下來,“求您別讓我受這無名之恩。”

報君知只得駐足,少頃,輕聲道:“堪輿金銀樹,正南有紫星,九重祭黍下,爲首是我名。”

地上躺倒一片的風水師都已經恢復了人形,此時掙扎着起身,便有個伶俐的聽見了報君知的話。

恰巧此人出自堪輿街,忍不住皺眉喃喃道:“堪輿金銀樹……正南紫星……那不是紫微堂嗎,九重祭黍是他們專門祭奠開山師祖的祭壇……下面牌子上刻的都是入門弟子……爲首的一個……”

他忽然間驚得目瞪口呆,駭然將手掩在嘴上,輕聲道:“是……是……報君知!”

尾聲

秋離帶着女兒走出修理廠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怕女兒肚子餓,他跑到路邊甜點店買了兩隻塞滿了奶油的“卡滋滋”遞給孩子。

暖暖驚呼一聲接過來,大口咬嚼,秋離望着喫得香甜的女兒,有些猶豫、十分艱難地低聲道:“暖暖,你剛纔看到我變成那個樣子了?”

“看見了!”

“那你……還願意叫我爸爸嗎?”

“願意啊!本來就是我爸爸!”暖暖用力吸着卡滋滋裏的奶油,詫異地抬起頭,“再說,你那個樣子有什麼好奇怪的,我經常見啊!”

“什麼?”秋離驚怔地停下腳步:“什麼叫……經常見?”

暖暖滿不在乎地道:“你每次打呼嚕打得特別厲害了,就會‘砰’地變成那個樣子。”

“說什麼?”秋離暴喝一聲,幾乎要昏厥過去,過了好一會兒他勉強將氣息喘均勻,強自拿出些父親的尊嚴來,嚴肅地問:“你……一共……見到過幾次?”

暖暖想了想,搖頭,“我記不得了,好多好多次。”

秋離只覺心裏有一萬頭神獸呼嘯而過,恨不得立時就跑到黑市,找到賣給他“褂訕散”的那個奸商,狠狠暴揍一頓。

他望着暖暖,覺得自己所有已知的詞彙綁在一起,也不足以形容此時此刻複雜的心情,但這個節骨眼兒上,沉默更是不可能,於是輕咳一聲試圖給孩子一個相對合理的答案,“這世界其實挺混亂……挺難明白的!有很多神奇的……事情。”

暖暖的思緒毫無障礙地跟隨着轉換過來,簡短地回答:“嗯。”

“哦……這些事情一旦發生,我都不知道怎麼解釋……”

“嗯。”

秋離鎮定了一些,又道:“其實更多……的時候是難以預料……無法控制……其實……這個世界……”

他終於語塞,頹然地嘆了一口氣輕聲道:“這個世界有點複雜,你……你……害怕嗎?”

“不會!”暖暖微笑着注視着前方,“我有你呀!”

秋離微微驚怔,心中暖流洶湧,他將頭扭過去,神情並無明顯的變化,彷彿沒聽見這話一樣,兩人繼續並排走,手臂都隨意擺動着,暖暖白胖的小手不時觸碰到秋離骨結粗壯的大手。

過了一會兒,那大手將小手握住,緩緩地、緩緩地包裹在了掌心。(本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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