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一家姓什么,我并不知道。本想问一下,觉得不礼貌。转念一想,也觉得没必要,姓名不就是一符号吗?于是,决定 “赐”他一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一溜儿排开,感觉都不合适。正踌躇间,忽有一字,凌空飘来,脑洞顿觉大开。对,就姓胡吧!

老胡一家,在小区里开了一家菜店。菜店在小区内的一小胡同里,没有招牌。通过一个很小的门走入,却别有洞天。这大概原是一个仓库,有近200平米的样子。时鲜蔬菜,应有尽有。

老胡,已人到中年。身材不高,却很壮硕,像一只直立行走的牛。他从室外向室内搬运蔬菜时,像个身先士卒的将军。站在那里,指挥别人摆放蔬菜时,更像将军。他粗重的胡须,铠甲一样的工作服,令人想到安禄山——安禄山,是个胡人。从外表看,他似乎更适合卖肉,像《水浒传》的中胡屠户。这或许,就是我潜意识中,认为他该姓胡的原因吧。

但老胡一说话,你会吃惊,这是一种外表反差巨大的声调和频率。中音,语音极为标准,简洁,不紧不慢,极为平和,像个话剧演员。

老胡说话好听,却极少说无用的话。他说得最多的,就是报菜价。菜店门口,他坐在装菜的塑料箱和一块案板垒起的“柜台”后,边称菜边说:“五块二,加四块六,九块八。”“三块四,加八块七,十二块一”,前面的单价,说的轻一点,快一点。后面的总价,说得重一点,慢一点。

他的菜新鲜,并且价格公道。顶花带刺的黄瓜,两元钱一斤。有一种比拇指略大略粗的茄子,清蒸后蘸酱,甜丝丝的,极有茄子味。那天,我挑了多半方便袋,才花了四块五毛钱。

尽管交款的队伍有点长,但老胡的菜是悦耳的音符,老胡的报价是明快的节奏。老胡家的菜店,有一种别样的气氛。

很多私家菜馆,专门来他这里精选优质食材。街坊邻居,喜欢在这里边买菜边聊天。有一次,还有一位金发碧眼的女老外,飘然而至。

老胡帮手,是他的儿子。小伙子,平头,眼睛大大的,双眼皮。我转身看老胡,发现他也是双眼皮。其实,老胡也是很英俊的。小伙子,衣着朴素。说起话来,有点娃娃音,但也是语调平和,算起账来,也是有条不紊。总是面带微笑,人很多,很多人都是微信付款,他却不要求顾客拿手机来确认。我有些替他担心,后来发现,自己是杞人忧天,小伙子精明着呢,他的案板下藏着一个高科技的产品,可以显示是否付款!

一 天,刚走进胡同,迎头碰到小胡往外走。但进入菜店,却又看到小胡坐在柜台后算账。我惊呆了。坐在店里的小胡对我说,刚刚出去的,是我弟弟。我终于明白,老胡的儿子原来是一对双胞胎。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家菜店,原来是父子三人在经营。我把奇遇,当笑话说给老胡听。老胡笑哈哈地说,两个儿子没有考上大学,后来就跟着他卖菜,几年来,一家人倒也和睦。

菜店人多的时候,要两个柜台同时算账,两个小胡各站一处。两个模样相同的人,同时收钱,十分有趣。在这种情况下,我常提醒自己,千成不要交两次菜款。

老胡还有一位帮手,就是门外的那个老太太,是他的母亲。老人家六十几岁,头发花白。满面的皱纹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对双眼皮。

平日,她将装菜的纸箱、包装物打捆分类。傍晚,则在门外铺展开一块塑料薄膜,将儿子菜店里卖剩的蔬菜堆成堆,一元一堆,促销出售。七个青椒,只要一元钱。我付她一元钱,只要四个。她却硬把另外三个塞给我。瞪着眼睛说,这菜没坏,不吃可惜了。我回望着她,她哪里是老胡的母亲,分明是天和地的使者,要把光合作用积聚的能量,倾注于人类机体之内。

老胡的菜店,在旁边开辟出一个小店,准备扩大经营,销售水果。水果店,是老胡的儿媳经营的。他的双胞胎儿子中的一个,成家了。儿媳,是一个很瘦的女孩,不太会打扮,因为带着一个吃奶的孩子,做事也很不太利落。老胡的儿子,经常过来帮忙。这回菜店门脸上,树起了一块广告牌:果蔬大王。

但几个月过后,我从外地出差回来,却发现水果店有很大变化。水果品种多了,摆放整齐了,这位儿媳说起话来,也是不紧不慢,从容大方了许多,做起事来,也极为麻利。她看我带得东西很多,就用几个大袋子,将东西分装。我说来一斤甜一点的草莓,瞬间即为我拣好。回家后,打开包装,个个饱满鲜红,甘甜如蜜。我对老胡说,您的儿媳越来越像你们家的人了!

一天,再去水果店,发现主人变了。原来,老胡的夫人身体不好,儿媳回家带孩子去了。水果店兑给了外人。

水果店的气氛,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尤其和菜店里的气氛,差得更多。

又一次经过老胡菜店门口,发现水果店的玻璃窗上,贴着“外兑”两个字。

偶然发现老胡菜店的广告牌上,“果蔬大王”的下方,还有一行字:卖菜,我们是行家。哈,这应该是胡家人引以为豪的真实内心吧,不过,为什么要写在这里呢。而既然是“果蔬大王”,为什么只说自己卖菜的事呢?

望着老胡忙碌的一家,你知道答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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