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陳獨秀帶話給他們二人,囑咐在北京也成立中國共產黨組織,李大釗、張申府在1920年10月,在北大紅樓李大釗的圖書館長辦公室介紹北大學生張國燾入黨,三人成立了繼上海後第二個共產黨組織——北京共產黨小組。l947年初,我受北京大學文學院學生社團聯合會委託,請張申府、劉清揚夫婦到北大作時事報告。

建國前我與張申府的接觸

全國解放戰爭時期,我就讀於北京大學歷史系,因請張申府、劉清揚夫婦到北大作時事報告一事,與張申府先生相識,並慢慢結爲忘年之交。因此,我有幸親耳聆聽了張申府先生憶述他爲何突然脫黨,爲何不合時宜地發表《呼籲和平》而被民盟開除等故事及其心路歷程。

請張申府、劉清揚夫婦

到北大作時事報告

l947年初,我受北京大學文學院學生社團聯合會委託,請張申府、劉清揚夫婦到北大作時事報告。我持老共產黨員焦敏之同志給我寫的介紹信,到北平黃花門五號去拜訪他們兩位。他們兩位的住家離北大沙灘不遠,是一座獨門的四合院。他們在書房兼客廳接待了我。傢俱很簡單,四周擺滿了書櫃。他們夫婦是有名望的愛國民主人士,沒有一點架子,對我這個20歲的年輕學生很熱誠。張申府老先生用一口河北話問我:“在哪個系學習,系裏有哪幾位老師?”我告訴他:在歷史系學習,系主任是鄭天挺,教授有向達、楊人楩等。張老是北大文學院的老教授,對文學院的很多教授很熟悉。

劉清揚女士的問話最多,問胡適對學生怎樣,對學生活動干涉不干涉,等等。我回答:在北大覆校典禮上,胡適先生講要繼承蔡元培校長倡導的“思想自由、兼容幷包”的教育方針,強調這是北大的傳統,是治校方針。並說:“你們學生要獨立思考,兼聽則明,偏聽則愚。”許德珩、周炳麟、錢端升等參與過五四運動的老教授全力倡導貫徹思想自由,兼容幷包,高舉民主、科學大旗。北大校方允許學生在校內有言論、出版、集會、結社自由。學生組織的社團很多,課外集會很多,壁報貼滿了校園,大多是反對蔣介石國民政府專制、獨裁、打內戰的。

他們兩位很關心學生的思想狀態。我向他們彙報:1946年6月,蔣介石發動全面內戰,10月11日佔領了張家口,當天宣佈由國民黨一手包辦召開國民代表大會。國共談判全面破裂之後,部分同學受暫時現象迷惑,產生一些悲觀情緒。1946年底,由北大同學發起,爆發了北平和全國聲勢浩大的抗議駐華美軍暴行的大遊行之後,增強了與國民黨腐敗當局鬥爭的信心,關心形勢的同學大大增加了。我今天來拜訪你們,就是受北大進步學生的委託,請你們給我們北大學生作形勢報告,提高和鼓舞同學們對革命的信心。他們兩位聽了邀請之後,欣然答應。

1947年2月,新學期開學不久,劉清揚女士首先來校作報告。地點是在沙灘北樓第一教室,有300多人蔘加,把教室擠得滿滿的。劉女士講話聲音洪亮,激昂慷慨,痛斥國民黨反動派撕毀政協協議和停戰協議的行爲,指明人民力量大,國民黨反動派與人民爲敵,必然會失敗。她的講話不斷被掌聲打斷,受到同學們的熱烈歡迎。3月,張申府老先生也在同一地方作報告,他在1946年1月參加了在重慶由國民黨召開的政協會議,他擺事實,講道理,把國民黨反動派撕毀政協協議,背信棄義發動全面內戰的情況作了詳細介紹,增強了同學們對國民黨反動派的憎恨,對共產黨的同情和信任。他們夫婦來北大作報告,由我接送,並領着他們在校園轉轉,看看學生社團的集會場所,民主廣場貼的反對國民黨的壁報、大字報等等。

同張申府老先生認識後,因爲他的住地離沙灘很近,常常叫我代他在北大圖書館借書還書。我借每次取書的機會,常向他請教哲學問題,他總是詳細給我解答。1948年3月,他給北平民主同盟的盟員講辯證唯物論和歷史唯物論,叫我也參加,給他作記錄並整理講稿。我把整理好的講稿送去,他看後很高興,對我說:“整理得很精煉,我引證的話,你都注出了出處。”他的講稿發表時,特別註明是我整理的。

張申府一生值得回憶的兩件大事

交往多了,彼此熟悉了,張申府老先生把我看做忘年之交。互相之間有了信任,談話也就自由和深入了。我向他打聽他的身世,問他在北大同陳獨秀、李大釗的交往,他都很坦白地向我作了介紹。張申府說:“我是河北獻縣人,1893年出生,是書香世家,家父濂公是清末進士,曾任翰林院編修。少年時我和弟弟張岱年跟家父念古書。1912年家父被選爲國會議員,遷到北京,我考入北京高等師範學堂附屬中學,1913年考入北大預科,1914年考入本科,先學哲學,後學數學,1917年畢業留校做助教,教邏輯學,1920年升爲講師。李大釗從日本留學回到北京,主編《晨鐘報》的《甲寅日刊》,經同窗郭仁林介紹,我認識了他。1917年,蔡元培先生當北大校長,請陳獨秀任文科學長,李大釗任圖書館館長。我和大釗同志都支持新文化運動,我們兩人都爲陳獨秀主編的《新青年》、《每週評論》積極撰稿,陳獨秀聘我們二人當這個刊物的主編。我們三個人經常在李大釗的辦公室商議這兩個刊物的編輯工作,陳獨秀曾說過,他在北大同李大釗和我最談得來。”

李大釗在北京成立“少年中國學會”後,最先吸收張申府入會,他們兩人作爲“少年中國學會”的負責人,約請天津“覺悟社”的周恩來、劉清揚來北京。1920年8月16日,兩個社團的代表20人在陶然亭慈悲庵開會,商議兩地愛國進步青年加強聯繫,共同戰鬥等問題。在這次會上,張申府結識了周恩來、劉清揚。後來在巴黎,張申府介紹他們二人入黨,並同劉清揚相愛,結成夫婦。

1920年4月,共產國際代表維經斯基來北京找到李大釗,要他組建中國共產黨,李大釗說:“我的號召力不及陳獨秀”,所以爲維經斯基寫了介紹信,介紹他到天津。1920年8月,陳獨秀在維經斯基幫助下在上海建立共產黨小組。在建立之前,他曾寫信給張申府:“建黨是叫社會黨或共產黨?創黨之事,只有你與守常(李大釗的字)可談。”張申府持信向李大釗商議,李說:“叫共產黨好!”叫張申府給陳獨秀回信,最後陳獨秀採納了李、張意見,取名中國共產黨。陳獨秀帶話給他們二人,囑咐在北京也成立中國共產黨組織,李大釗、張申府在1920年10月,在北大紅樓李大釗的圖書館長辦公室介紹北大學生張國燾入黨,三人成立了繼上海後第二個共產黨組織——北京共產黨小組。

1920年,國民黨元老李石曾、吳稚暉在法國里昂辦中法大學,經蔡元培推薦,聘請張申府爲中法大學的哲學教師,年底張申府隨蔡元培一齊赴歐。張申府受陳獨秀、李大釗委託,在歐洲建立中國共產黨駐歐小組。1921年,張申府先介紹劉清揚入黨(兩人不久結婚),兩人介紹周恩來入黨,後來有黨員趙世炎、陳公培到了巴黎,他們五個人在巴黎建立巴黎小組。1922年,張申府、周恩來在巴黎發展朱德、孫炳文入黨,年底建立中國共產黨旅歐支部,張申府任書記。

1923年底,張申府回國到了廣州,在廣州大學(中山大學的前身)任教授兼圖書館館長。1924年,蘇聯幫助孫中山籌建黃埔軍校,當時會俄文的人很少,孫中山聘請張申府幫助蘇聯派來的人一同籌建黃埔軍校。張申府負責招考第一期學員,親自參加了對學員的面試。1924年5月開學,孫中山自任軍校總理,委任蔣介石爲校長,廖仲愷爲黨代表,聘加倫等蘇聯軍官爲軍事顧問。孫中山聘請張申府爲軍校政治部副主任,主任戴季陶不到職,工作由張申府直接同廖仲愷聯繫,實際上是張申府主持政治部的工作。當時黃埔軍校很重視政治教育,把它提高到與軍事訓練同等地位,培養學生愛國精神和革命意識。黃埔軍校第一期學員中有陳賡、左權、徐象謙(後改名爲徐向前)等40多名地下黨員,佔了學員的十分之一,張申府推薦惲代英、蕭楚女、聶榮臻等共產黨員做政治教官。廖仲愷對張申府很器重,親自推薦給蔣介石當翻譯。張申府回憶說:“我在黃埔軍校看到蔣介石非常跋扈,什麼事都是他獨斷獨行,一個人說了算,我一生氣,就不幹了。廖仲愷極力挽留我,我說不幹就不幹。廖仲愷叫我推薦人選,我推薦周恩來,廖仲愷同意,並給周恩來寄去路費。1924年底(1924年9月——作者注),周恩來回到廣州,當了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說到這裏,張申府笑着對我說:“我一生做事不多,值得回憶的就辦了兩件大事,一是介紹周恩來入黨,二是推薦周恩來當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

張申府談自動退黨:

“這是我的個性和缺點,寧折不彎”

我曾問張申府老先生:“你同陳獨秀、李大釗一起發起組織共產黨,爲什麼後來卻自動退黨了?”他很坦白地對我說:“這怪我是知識分子,脾氣直,看不慣當時黨內重大決議總是按照共產國際的指示辦。1923年黨的三大接受共產國際關於同國民黨合作的決議案,我就不贊成。1925年1月在黨的四大會議上,一個同志發言主張接受國民黨的領導,我不同意,在會上同他吵了起來。當時我怒不可遏,就退場,並大聲喊我退黨了,周恩來馬上跑出場外,追上我勸我息怒,不要退黨,我沒有聽他勸阻,就離開會場了。後來趙世炎也勸我不要退黨,我不爲所動。這是我的個性和缺點,寧折不彎。退黨後,李大釗找我談話,勸我不要退黨,他也勸不動,只好向我約定,你在黨外要幫助黨,我接受了,並一生踐行了這一諾言。全國抗戰爆發前,我在北平從事華北救國會的工作,參加一二九遊行;抗日戰爭期間,我在重慶當參政員,參加民盟,批評國民黨專政、獨裁,都是這樣做的。”

張申府先生離開黨組織後,一直在北大、清華、中法等大學任教,他對辯證唯物主義、中國哲學、英國伯蘭特·羅素的哲學研究造詣很深。

1948年10月,張申府先生在政治上做了一件錯事。他是民主同盟華北總部的負責人,在東北遼瀋戰役勝利後,竟然在儲安平主編的《觀察》雜誌上發表了一篇《呼籲和平》的文章,引起共產黨、民主同盟的嚴重不滿。11月15日,民盟中央開除了張申府的盟籍,12月6日在石家莊出版的《人民日報》刊文批評張申府“賣身投靠”國民黨。12月16日,他的夫人劉清揚在解放區聲明和他離婚,劃清界限。

北平解放後,許多老同志都責備張申府:“你一生反對國民黨專制、腐敗,當解放戰爭決戰前夕,你怎麼作出這種蠢事?”張申府先生對這事也後悔不已,說:“都怪我本性難移,當時我看到國民黨統治區物價飛漲,民不聊生,人民生活太痛苦了,我想讓人民緩緩氣,就寫出了這篇文章,在政治上是不慎重。”他說的這段話,反映了他一貫直抒心意、率性而爲的特性,暴露了他的弱點,或許也正是這種個性造成了他一生的悲劇。

新中國成立後,經周恩來、李維漢安排,張申府先生在北京圖書館當研究員,幹他的老本行,研究羅素哲學、數理邏輯和中外哲學。1957年他被錯劃爲右派,直到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後平反,晚年當了第五、六兩屆全國政協委員,1986年病逝,享年93歲。

作者:馬 句

來源:人民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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