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江隱龍

《三國演義》成全了關羽，但關羽卻並未只靠《三國演義》成全。事實上，《三國演義》之所以用大量虛構的故事將關羽塑造成“義絕”，乃是因爲在此之前民間已經形成了深厚了關羽崇拜。

三國歸晉，而在兩晉南北朝時期，關羽就已經作爲猛將與忠義的代名詞而流傳於世。《晉書》中的《劉遐傳》與《慕容德載記》中分別有“冀方比之張飛、關羽”、“昔關羽見重曹公，猶不忘先主之恩”來形容劉遐之勇與趙思之義。不過此時關羽依然只是凡人而不能位列仙班。在南朝梁陶弘景所作的《真靈位業圖》中，諸葛亮、荀彧甚至司馬懿都成了道家神靈，卻沒有武將出身的關羽、張飛。

唐朝時，關羽已作爲神靈受到祭祀。董侹《貞元重建廟記》中載：“（玉泉）寺西北三百步，有蜀將軍都督荊州事關公遺廟存焉。將軍姓關名羽，河東解人……唯將軍當三國之時，負萬人之敵，孟德且避其鋒，孔明謂之絕倫，其於殉義感恩，死生一致，斬良擒禁，此其效也。嗚呼！生爲英賢，歿爲神靈，所寄此山之下。邦之興廢，歲之豐荒，於是乎系。”

玉泉寺靠近關羽殞身之處，《三國演義》第七十七回目中便有“玉泉山關公顯聖”一句。從《貞元重建廟記》中可以看出當時關羽是作爲保佑一方“歲之豐荒”的神靈而受祭祀的，而記名“重建”，那關羽成神自然在此之前。兩宋時期，關羽崇拜已經流行於大江南北，並影響到了少數民族政權。北宋的《元祐重修廟記》、金朝的《嘉泰重修廟記》等均有記載有對關羽的供奉祭祀之事，其對關羽的評價也逐漸豐滿，如“忠而遠識，勇而篤義，事明君，抗大節，收俊功，蜚英名，磊磊落落”之語，依然以忠義爲主基調。南宋的佛教經典《佛祖統紀》則描述了爲“關王”開基造寺乞授五戒之事。在《元史》中，正式出現了朝廷祭祀關羽的詳細記錄：“宣政院同中書省奏，請先期中書奉旨移文樞密院，八衛撥傘鼓手一百二十人，殿後軍甲馬五百人，抬舁監壇漢關羽神轎軍及雜用五百人。”元朝爲蒙古人所統治，對於一位漢人神靈如此尊崇，可見關羽影響之大。

至於明清兩朝，對關羽的崇拜愈加強化，乃至於其形象逐漸成爲千百年來最偉大的道德楷模。雍正稱其“洋洋乎忠義正直之氣，充塞於宇宙之間，與日月星辰同其明，江河山嶽同其體，風霆雨露同其功用”，將關羽的品行提高到了登峯造極的程度。有趣的是，明朝尊崇關羽，反抗明朝的“流寇”李自成尊崇關羽，關外的“寇虜”清軍同樣也尊崇關羽——關羽之威也真可謂“有恩無類”了，可是若其顯靈，倒不知要幫誰了呢。

關羽的封號，也在歷朝歷代的崇拜接力中愈加尊貴。北宋崇寧年間，徽宗還只是封關羽爲“忠惠公”、“義勇武安王”，至明朝天啓年間，關羽的封號已經長達十六字，爲“三界伏魔大帝神威遠鎮天尊關聖帝君”。有清一朝關羽經過數次加封，最後的封號長達二十六字，爲“忠義神武靈佑仁勇威顯護國保民精誠綏靖翊贊宣德關聖大帝”，比慈禧“孝欽慈禧端佑康頤昭豫莊誠壽恭欽獻崇熙配天興聖顯皇后”的尊號還多出一個字。

然而關羽最爲厲害之處還在其信仰囊括儒釋道三教，除了傳統的武聖、財神之外，還有護國神、鹽神、水神等諸多“神職”，其守護範圍之廣，在中國的神話體系中殊爲罕見。由此看來，《三國演義》對關羽的神化也無非是爲後人增添了關羽的事蹟，至於關羽的地位，卻絕非《三國演義》所締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