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見｜“迫害”伽利略的，真的是羅馬教會嗎？

提到伽利略晚年被宗教法庭審判的事情,很多人可能覺得老掉牙,因爲我們小時候都聽過這樣一個故事——英勇的科學鬥士伽利略因爲堅持哥白尼的日心說,被宗教法庭殘酷迫害,在受盡折磨後被勒令跪下承認自己的錯誤。然而,如果用心讀讀這個故事的原本,你會發現這個故事其實是很蹊蹺的。

蹊蹺之一,教廷其實根本沒對伽利略“酷刑折磨”,恰恰相反,伽利略在受審過程中,在羅馬享受的完全是“貴賓級待遇”,一位名叫聶哥里尼的樞機主教在教皇的授意下把自己的別墅讓出來供伽利略居住,還派了自己最親信的僕從去服侍他。

不僅如此,教廷對於伽利略的宣判,執行得也十分怠慢。伽利略在名義上被判了終身監禁,可你知道他是在哪裏“服刑”的嗎?是在自己位於佛羅倫薩的家中。教廷還派了一位他的學生到當地去任主教,名義上是去監視,實則是去保護甚至服侍伽利略的晚年生活。在遭遇審判後，伽利略就這麼好喫好喝地又活了十年纔去世,去世時已經78歲,在那個年代也算高壽。

更爲奇怪的,是一手策劃該審判的教皇烏爾班八世本人對伽利略的態度。有大量的材料證明,烏爾班八世不僅在上位之前就是伽利略的好友兼崇拜者,其本人還是個狂熱的科學愛好者。更有甚者,爲伽利略惹來官司的那本宣揚日心說的書(《哥白尼與托勒密兩大體系的對話》)就是烏爾班八世上臺後慫恿他出的,教皇本人甚至說過這樣的話,“只要你把它(指日心說)還當做一個假說,你就能獲得我的祝福”。並且,書寫好後還送到教皇那裏審閱了一番,獲得首肯後才發出。

伽利略的好友兼崇拜者，烏爾班八世教皇，在文藝復興一衆學者中，伽利略其實是後臺最硬的一個。名符其實的“上面有人”。

然而不到半年時間,教皇就突然翻臉了,一定要治伽利略的罪,這究竟是爲什麼呢?

恐怕只有一個原因能解釋——伽利略把那本《對話》寫得太通俗、太好看了。這本書有中譯本,好奇的讀者可以找來看看。該書完全是一本對話體小說,以平近的語言、幽默的文風,把地心說的紕漏和日心說的合理講得深入淺出。

在17世紀,日心說在精英知識階層中其實已經相當普及,甚至神學院的教授都被允許在課堂上作爲假說介紹它。但問題在於,只接受過單一信息灌輸的普通基督徒無法接受它,伽利略的暢銷書一下子把這個精英們的新共識拋給他們,結果當然只有一個,在遭到新學說衝擊以致“知識休克”之後,很多人跳出來替教會操心,要求教皇嚴厲懲治這個異端。當這種聲音匯成強大的洪流時,威權也不得不順從它的意志。

這就是教皇爲什麼會在書籍出版半年後才突然翻臉,大張旗鼓地上演一出“審判伽利略”的好戲的原因——不是教皇要整他,而是教皇如果再不出手,洶洶民意會讓他自己的權威也受到質疑。

在伽利略案件中,我們看到這樣一幕滑稽劇——有時，權威和挑戰者本已達成了共識,要共同推動社會進步了,然而卻依然有一羣愚蠢的人跳出來,聲色俱厲地維護舊觀念。這羣明明是自備乾糧、卻起勁維護舊觀念的人,我真不知道他們圖的是啥——也許是人類天性使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