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东株洲,地处“吴头楚尾”,雄踞江南大地,山环水异,名胜甚众。百里湘江,蜿蜒向北汇蓝海,锦绣大地,风光旖旎铺苍翠。

“江山如此多骄,引无数‘诗人’竞折腰”。秀美的风光,激荡起诗人们巨大的创作热情,也在株洲文学史上留下了700多首流传千年的诗词名篇。这些诗词歌赋是我们独有的文化瑰宝,是沉淀在每一个株洲儿女血液里的文化基因,能唤起我们心底温暖的记忆,浸润心田,直击人心。

史料记载,诗圣杜甫曾四过株洲,五次登临,九抒其怀。今天将与株洲有关的九首杜诗与大家共同分享。愿诸君的生活,少一些俗氛,多一些诗意和美好。

宋代诗人杨万里在攸县新市所吟咏的《宿新市徐公店》选入了小学教材

前不久,在公众号“方志株洲”读到佘意明老师的一篇佳作《诗读株洲:与株洲有关的古诗词》,有所感悟,特作此文以和之。

窃以为,与株洲有关的古诗词,比较知名的是宋代诗人杨万里在株洲市攸县新市所吟咏的《宿新市徐公店》: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之所以推崇此诗,一是因为该诗选入小学生课文,二是钱钟书所著之《管锥编》亦是提到此诗,颇有欣赏之意。大家可以忽略钱钟书先生的欣赏,但切不可忽视课文的巨大力量和深远影响。每次回老家省亲时,多不带书籍,稍有读书兴趣,便学习侄儿侄女们的课本。课文历来受到教育家的重视,如陶行知、叶圣陶等先生便是如此。课文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多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沉淀和精华,是经得起历史和人民检验的好作品,大多是经典,具有精神的高度、文化的厚度和思想的深度。

杜甫行吟株洲路线图

常念为经,常用为典,课文须熟悉或背诵,课文是考试取得好成绩的基础。课文是经典,这一结论,或有一定道理。有时候感慨:课文真是写得好,想增减一字甚至一个标点符号,都是不易得的,都是痴心妄想。株洲的文化名人不少,如聂鑫森、郑玲、万宁等等,但本人最推崇的株洲文化名人或知名学者,还是曹敬庄、李光迪这二位,之所以推崇这二位株洲文化人,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二人的作品入选了小学生课本。曹敬庄老师的《索溪峪的“野”》和李光迪老师的儿歌,皆是令人过目不忘,让人印象深刻。

子曰:“言而无文,行之不远。”当下是一个自媒体的时代,更是如此。人人皆是作家,人人皆是记者,人人皆是文化人。微信、QQ、论坛、博客,到处都是文章,你每写下的一篇文章、一段文字、一句话,甚至哪怕是一个字,只要稍稍动一下手指,全世界的人都是可以看得到。可关键问题是:谁会注意?谁会关心、关注?如此说来,孔子不但是一个伟大的教育家,而且是一位可怕的预言家。

忧国忧民的诗人杜甫曾来到株洲,停留了三天两宿,

留下了九首诗歌

孔子之所以成为圣人,自有其历史背景和原因;聂鑫森之所以成为株洲的文化名人,曹敬庄之所以成为株洲的著名学者,自然有其文化功底和深厚实力。名人之所以成为名人,而且是经得起历史和人民检验的名人,自然有其规律和道理的。陈寅恪先生曾有“名僧与高僧之辨”:名僧不一定是高僧,高僧未必一定是名僧。陈寅恪先生的学术观点是正确的,名分时名和恒名,一时之名人多为历史所淘汰,不能成为永久的名人,但世之高人一时或不为人知,但经得起历史和人民的检验,如晋朝的陶渊明,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玄学一时大盛,清新自然的陶渊明风格不大流行,但后来,随着文化人兴趣的转变和进化,陶渊明受到越来越多人的欣赏和喜爱,其之知名度也是越来越高;又如衡阳的王船山,生前落魄,后世却颇为推崇。文人是如此,画家亦是如此,如凡高。

读书要读圣贤书,成名要成万世名。今生今世,只要能够写出一篇堪比《岳阳楼记》《爱莲说》的文章,今生可死,今世足矣。

杜甫《宿凿石浦》之庆霞寺建筑遗址仅剩房一间半

读书要读圣贤书,诗词亦然。与株洲有关的古诗词,最爱读的自然是诗圣杜甫的诗,尤其对“与株洲有关的杜诗”感兴趣。据史料记载,唐朝的杜甫曾四过株洲,五次登临,九抒其怀。现考证如下,顺便发表一些自己的解读、感悟和管见。

与株洲有关的杜诗,自古至今,研究者甚众,有不同版本和说法,比如说,在湖湘文化志愿者协会彭水明同志的帮助下,阅读《凿石浦志》,相关内容记载翔实,特别是其中的杜甫画像和米芾所题之“怀杜岩”,让人难忘。又比如说,前不久读过的《光绪湖南通志》点校中亦有相关文字。在读过的“与株洲有关的杜诗”相关的不少文字中,特别推崇苏向阳的研究成果,苏向阳先生在所著作的《杜甫在株洲留下的九首诗》一文中写道:大历四年(769)二月,杜甫离洞庭,至潭州(长沙),停舟数日,解缆溯湘水而上,往衡州(衡阳)投奔旧识衡州刺史韦之晋。行至凿石浦(株洲市南约八公里处,今属天元区),杜甫于此停舟过夜。

怀杜岩

彼时斜阳西下,暮色沉沉,众星闪烁,明月潜隐,杜甫感此仲春江景,孤舟远近,乃有乱世穷愁之忧,遂作《宿凿石浦》,诗曰:早宿宾从劳,仲春江山丽。飘风过无时,舟楫敢不系。回塘澹暮色,日没众星嘒。缺月殊未生,青灯死分翳。穷途多俊异,乱世少恩惠。鄙夫亦放荡,草草频卒岁。斯文忧患余,圣哲垂彖系。翌日晨启行,又作《早行》一首,怨忿之情溢于言表。诗曰:歌哭俱在晓,行迈有期程。孤舟似昨日,闻见同一声。飞鸟数求食,潜鱼亦独惊。前王作网罟,设法害生成。碧藻非不茂,高帆终日征。干戈未揖让,崩迫开其情。舟离凿石浦,过津口。津口者,渌口古称。唐初,渌口与花石俱为戍兵之所,故花石呼为花石戍。杜甫至时,已无一兵一卒,唯有枫林掩映,湘水东流,作《过津口》云:南岳自兹近,湘流东逝深。和风引桂楫,春日涨云岑。

公元769年,杜甫宿凿石浦,翌日晨启行,

又作《早行》诗一首

回首过津口,而多枫树林。白鱼困密网,黄鸟喧嘉音。物微限通塞,恻隐仁者心。瓮余不尽酒,膝有无声琴。圣贤两寂寞,眇眇独开襟。俄后行至空灵岸,杜甫泊舟靠岸,徜徉过午,犹不肯去,至有营庐长居之意。作《次空灵岸》诗云:沄沄逆素浪,落落展清眺。幸有舟楫迟,得尽所历妙。空灵霞石峻,枫栝隐奔峭。青春犹无私,白日亦偏照。可使营吾居,终焉托长啸。毒瘴未足忧,兵戈满边徼。向者留遗恨,耻为达人诮。回帆觊赏延,佳处领其要。自空灵岸离岸南行,至昭陵滩,水势顿险,“古昭陵滩,石峰星错,怪石屹立,水势汹涌,行舟覆溺者甚众。”幸赖船工直荡激流,盘转乱石,安然脱险。杜甫忧心稍展,乃作《解忧》诗云:减米散同舟,路难思共济。向来云涛盘,众力亦不细。呀坑瞥眼过,飞橹本无蒂。得失瞬息间,致远宜恐泥。百虑视安危,分明曩贤计。

兹理庶可广,拳拳期勿替。是夜,宿花石戍,系舟上岸,策杖古路,但有野浦水流,不见村中人家,柴扉芜没而农具尚牢。

杜甫舟离凿石浦,过津口,作《过津口》诗一首。图为渌江入湘江处

杜甫见此大为伤感,遂赋《宿花石戍》,诗云:午辞空灵岑,夕得花石戍。岸疏开辟水,木杂今古树。地蒸南风盛,春热西日暮。四序本平分,气候何回互。茫茫天造间,理乱岂恒数。系舟盘藤轮,策杖古樵路。罢人不在村,野圃泉自注。柴扉虽芜没,农器尚牢固。山东残逆气,吴楚守王度。谁能扣君门,下令减征赋。翌日晨,杜甫离花石戍,彼时戍所无兵,杜甫囊中无物,感怀所至,写下《早发》,诗曰:有求常百虑,斯文亦吾病。以兹朋故多,穷老驱驰并。早行篙师怠,席挂风不正。昔人戒垂堂,今则奚奔命。涛翻黑蛟跃,日出黄雾映。烦促瘴岂侵,颓倚睡未醒。仆夫问盥栉,暮颜腼青镜。随意簪葛巾,仰惭林花盛。侧闻夜来寇,幸喜囊中净。艰危作远客,干请伤直性。薇蕨饿首阳,粟马资历聘。贱子欲适从,疑误此二柄。又行将半日,舟至晚洲。

杜甫于空灵岸作《次空灵岸》诗一首

此时正值春汛,水势陡涨,乃作《次晚州》,诗云:参错云石稠,坡陀风涛壮。晚洲适知名,秀色固异状。棹经垂猿把,身在度鸟上。摆浪散帙妨,危沙折花当。羁离暂愉悦,羸老反惆怅。中原未解兵,吾得终疏放。午后离洲,望衡山而发,行约一公里,至湘水北岸城墙石。城墙石,一云赤石,乃一道两百余米朱色石崖,壁立江岸宛如城墙,故名。今属株洲县龙船镇赤石村,与衡东县隔江相望。杜甫见山石间采蕨女之苦难,民走村空之惨况,无限悲愤,作《遣遇》诗曰:磬折辞主人,开帆驾洪涛。春水满南国,朱崖云日高。舟子废寝食,飘风争所操。我行匪利涉,谢尔从者劳。石间采蕨女,鬻菜输官曹。丈夫死百役,暮返空村号。闻见事略同,刻剥及锥刀。贵人岂不仁,视汝如莠蒿。索钱多门户,丧乱纷嗷嗷。奈何黠吏徒,渔夺成逋逃。自喜遂生理,花时甘縕袍。此次,杜甫行舟过株洲共计三天,宿两晚,作诗九首。

杜甫离开空灵岸后于昭陵滩,作《解忧》诗一首

因为喜爱和推崇苏向阳先生的文字,所以基本上是全文照抄苏文,只是个别地方稍有改动,以苏先生的考证代替自己的考证,并不表示自己全部接受苏向阳先生的学术观点,比如说,在解读《过津口》一诗时,苏向阳与彭雪开老师的意见是一致的,认为“津口”特指“渌口”,“过津口”就是“过渌口”,而本人则赞成李栗山老师的学术观点:“津口即为渌口”值得商榷。

7月中旬,有幸参加省志办举办的年鉴培训会议,会议闲暇时,游览省城长沙,在白沙古井附近读到杜诗《发潭州》:夜醉长沙酒,晓行湘水春。岸花飞送客,樯燕语留人。贾傅才未有,禇公书绝伦。名高前后事,回首一伤神。当时在长沙感悟杜甫写诗时的心情,觉得虽然有些哀愁,但总体而言,杜甫吟诗时的心情还不算太坏,有花有燕,有送有留,可谓哀而不伤。

公元769年,杜甫乘船去衡州,夜宿花石戌,此后当地人民在此建立杜甫草堂

回到株洲后,蛰居办公室,静下心来,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将《株洲高新区·天元区志稿》通读一遍,一字一句地读,前后反复地读。志稿自然有“与株洲有关的杜诗”的相关文字,于是对“与株洲有关的杜诗”这个课题又是进行一些研究,再次学习一些文献资料,并进行一些思考。

作为一名地方志工作者,经常想起“多说并存”这句话。原因是,杜甫在湖南活动期间,没有日志留存,更没有影像资料流传,只是留下一些诗作,以及后人对于这些诗作的解读和杜甫行踪的文字描述,第一手的原始资料太少,更多的是旁证材料,更多的是凭空想像。如此一来,一方面敬佩苏向阳先生的想像能力和学术功底,写出来的考证文章活灵活现,将与株洲有关的九首杜诗完美地串连起来,形成一条珍珠链,着实让人喜爱;另一方面,作为一名怀疑主义的拥趸,对苏向阳有如亲见的文字存在疑惑:未必你亲眼见到杜甫在株洲行吟?于是再次回顾一下晚年的杜甫在湖南的活动:

龙船镇花石戌是湘江水驿的一个驿浦,后因杜甫作《宿花石戌》闻名遐迩

大唐大历三年(768)二月,杜甫离夔州,顺长江而下,因商于兵乱,不能归长安,遂留居江陵,未久至公安。十二月底,自公安出,于次年正月抵岳阳。

唐代宗大历四年(公元769)二月,杜甫往衡州投韦之晋,及至衡阳,韦之晋已迁潭州刺史,于是回棹潭州。相晤未久,韦公病逝,杜甫又至“亲朋无一字”之境地。遂寓江阁,鬻药糊口,有诗云:茅斋定王城廓门,药物楚老渔商市,市北肩舆每联袂,郭南抱瓮亦隐几。定王城廓,今之长沙定王台一带。

唐代宗大历五年(公元770)四月初八,臧玠兵变。杜甫避乱离长沙,欲往郴州投舅氏崔伟,泛舟南下,至耒阳,因受水阻,再度回棹长沙。九月,已是暮秋,杜甫作《长沙送李十一街》《暮秋将归秦留别湖南幕府亲友》,遂打点行装,踏上归程。与途中舟上作《风疾舟中伏枕书怀三十六韵奉呈湖南亲友》,乃成绝笔。冬,竟以寓卒于潭岳间,旅殡岳阳,终年五十九岁。

杜甫于株洲县龙船镇晚洲岛(现挽洲)作《次晚州》诗一首

以上文字,一方面为“杜甫曾四过株洲,五次登临,九抒其怀”这一学术结论提供依据,但另一方面,又让人对“杜甫曾四过株洲,五次登临,九抒其怀”产生疑问:四过株洲或无歧义,但五次登临、九抒其怀值得推敲,为什么是五次而不是六次、七次甚至更多次登临?为什么是九抒其怀而不是十抒其怀?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杜甫四过株洲时,写过不止九首诗,只是有些诗作没有流传下来,流传下来的只有九首诗作罢了。来回舟行过株洲二趟四次,或是多次登临株洲,记载的只有五次而已?

要我说,一切皆有可能,应该包容别人的学术观点,“多说并存”大有道理。比如说,按照苏向阳先生的学术观点,与株洲有关的九首杜诗皆作于769年春,也就是杜甫第一次舟行过株洲之时。而本人在反复玩味与株洲有关的九首杜诗时,觉得有一种可能:与株洲有关的九首杜诗中,或有作于770年,也就是杜甫第三次甚至是第四次过株洲时吟咏的。特别是《早行》一首,让人感觉作于臧玠兵变之后,所以有“干戈未揖让,崩迫开其情”一句,因为此句的感受与“岸花飞送客,樯燕语留人”迥异。另外,“碧藻非不茂,高帆终日征”一句也让人生疑:湖南二月,碧藻或是“非不茂”,但依愚下之见,四月初八之后,湘江的碧藻更是“非不茂”也。

杜甫于株洲县龙船镇赤石村作《遣遇》诗一首

与株洲有关的九首杜诗,《宿凿石头浦》《早行》《过津口》行云流水,《次空灵岸》《解忧》《宿花石戍》顺理成章,《早发》《次晚州》《遣遇》一气呵成。但仔细感受诗作的语境,总感觉有所不同,感觉到作者杜甫心情的微妙变化,甚至是诗圣情绪上的巨大反差,这就是提出另一种可能的依据,不可言说、只可意会的所谓依据。杜甫是现实主义诗人的代表人物,具有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怀和人文关怀,杜诗的写实主义风格,多被后人称为“诗史”。黄庭坚有言:“杜诗无一字无来处”。世人多以为黄庭坚在赞美杜甫用典妥当,而本人却愿意理解为是在赞美杜甫写实。杜诗用典确实精准且妥帖,字字有来处,来源于典故。比如说,“薇蕨饿首阳,粟马资历聘”一句,连用数典,但杜诗更大的来源是现实,更多的来处是人民苦难的生活,《三吏》《三别》是如此,《早发》《遣遇》亦是如此。如果说,以感悟杜甫吟诗的心情来判断诗作的年份或失于臆测,《早行》诗作于770年或失于武断,但“昔人戒垂堂,今则奚奔命”“侧闻夜来寇,幸喜囊中净”等诗句说明,《早发》诗作于770年的可能性或更大。

来源/ 方志株洲

编辑/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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