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林正英開天闢地到七日重生,殭屍片真的消亡了?
在香港電影上,又有哪些稱得上是開天闢地之作?我想大多數人會把第一名的位置讓給林正英的殭屍系列。其一,在系列片上這是絕對成功的,後來的跟風之作亦是不勝枚舉;其二,在中國特色上,完全做到了獨樹一幟,完完全全可以在世界電影裏炸出一條血路。因而,當那個身穿清朝大袍的殭屍面目猙獰地出現在熒幕上時,我們會說:看,這是殭屍片,中國的殭屍片。
首先要談的是殭屍片裏的中國元素。有人在評論林正英的時候說:林正英演得道士很正。這話大概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從道教說起。道教,純正的中國血統。這門在漢唐時期盛極一時的學問在如今似乎有些垮塌,反之信佛者信教者乃至於無神論者,卻在與日俱增。而林正英的道長卻給了我們傳統道教帶來的安全感。說林正英演得道士很正,爲何正?在查看資料時,說林正英在演出角色時是有專門的道士指導教授的,所以在道家符的使用上非常準確。個人在道家符這一塊沒有研究,但也有人講電影裏出現的一些道家符衝撞神靈而略去了符膽,真假與否,不可考。
再講此係列中的中國習俗。在1982年的《人嚇人》,有鐘楚紅與公雞成親的片段。有人講是冥婚,但有人說只是丈夫出門在外而以公雞代婿的手段而已。不過是確有其事的。在2014年上映的《京城81號》中也有林心如與公雞成親的畫面。但兩者都是更偏向於冥婚。說到公雞,似乎歷來是殭屍片的重要部分,在我看來,應該是公雞晨鳴象徵極陽,因而對陰晦之物有所克吧。
此外就是一些傳統的用具,八卦羅盤,桃木劍云云。但有一點要說明是,1985年《殭屍先生》有個其他譯名《暫時停止呼吸》,那麼遇見殭屍停止呼吸的的告誡應該只是一個差點被當作傳統的玩笑吧。
淺談了殭屍片的中國元素以及習俗,用具等,再回到演員身上來。林正英,就從名字而言,便有正氣與英氣在,是殭屍片的始祖。演過道長的人很多,有鄭則仕,馮淬帆,鍾發,陳友等等,但他們的出演無一不證明這一點:林正英的形象是無法替代的。在林正英逝世後,沒有人的能夠再出演殭屍道長,即便出演,也只能無奈打上“緬懷”的記號才頗得幾分關注。因而,我們有必要在回味、重溫林正英的黃金時期。
林正英是武行出身,身手不凡。但事實是,武行出身的人太多了,真的想要出類拔萃很難。在出演1980年《鬼打鬼》時候,林正英的身份是“邪惡的捕快”,兩年後出演《人嚇人》當了一回老態龍鍾的道士,此後延續了垂垂老矣的姿態出演了《人嚇鬼》。終於,在1985年出演了《殭屍先生》裏英姿颯爽的九叔一角。而一師二徒也幾乎成爲了之後多部片子的標準搭配。當然殭屍系列並不能單純倚靠演員,還看塑造。導演並沒有一意孤行將九叔塑造成一個大善大真之人,他令他慳吝令他故作姿態令他頑固,卻又令他正義令他體恤令他嚴守底線,這些特性放在其他人地方都不合適,於鄭則仕不夠正派,於鍾發太過嚴肅。而這是因爲這些個性交織,使得師徒關係也變得十分有趣。所以香港的殭屍片是特別的殭屍片,有時甚至是喜劇大於驚悚,但也爲它贏得了更廣的受衆面。反而有些早期正派的香港恐怖片,在海報上過分強調了恐懼,但實際的觀影體驗卻遠遠低於觀衆預期,讓人失落。
將恐怖與喜劇相結合的電影很多。尤其是美國。很出名的系列就是《驚聲尖笑》與《驚聲尖叫》,起初前者將兩點結合的很好,但似乎秉承着續集越拍越爛的好萊塢黃金法則,到最後只剩下了惡搞以及沒來由的瘋瘋癲癲,你可以面無表情地看完它,然後倒頭就睡。只有第一部才能與中國的殭屍系列媲美。
在1985年後,殭屍系列開始容光煥發。故事的內容也更加豐富多樣。林正英也不再一味穿着道士服,《靈界風雲》中當起西域喇嘛,《驅魔警察》裏做了一回阿Sir,《天地玄門》裏還玩兒了一把穿越。所對付的人也各異,《靈幻先生》裏無惡不作的馬賊,《鬼打鬼之黃金道士》裏的洋鬼子。此中還有佛法,巫蠱之術,傳教士修女等等。這一系列在這一段時期似乎所向披靡,包羅萬象。
殭屍片的另一巔峯不在林正英,而在一部《殭屍叔叔》。我在開頭這麼寫到“導演並沒有一意孤行將九叔塑造成一個大善大真之人,他令他慳吝令他故作姿態令他頑固,卻又令他正義令他體恤令他嚴守底線,這些特性放在其他人地方都不合適,於鄭則仕不夠正派,於鍾發太過嚴肅”。看過本片,見過鍾髮飾演的道士你應該會覺得我說得很有道理。陳友和午馬應該是各具林正英的特質,但雙方的特質又再度被擴充,而兩個人又分爲道家、佛法的傳承人,在片頭的佛道之爭,再到佛道並濟巧滅殭屍,使得香港兩種信仰文化得到了認同與歸一。
此外,主角的數量由一師二徒上升到了二師二徒,陣容擴大,小打小鬧的事故也在不斷升級,更讓此片笑料十足。
午馬其實是一個在林正英殭屍片中很有的出現的一個人物。早期大概是因爲長相原因,總演一些小肚雞腸之人,後來隨着年齡的增長,相貌也漸漸慈祥善良,所演得角色也漸漸向善,他在此片中所扮演的和尚着重突出了一種正派。而陳友的角色則是放大版的慳吝,和對徒弟的嚴厲。兩個同時賣醜賣囧,更加親民。
整部電影的風格很獨特,場景很少,遠離市集,開篇用漫畫的形式就能簡單勾勒故事的主要發生地,這都跟往期的風格有些不同,但是都是新鮮成功的嘗試。當然,這也是我心裏唯一一部可以沒有林正英而得到我完全認可的殭屍片。
最真的緬懷始於《七日重生》
衆所周知,《七日重生》有兩種結尾。一是夢,二是真。我更贊同於後者。我更相信這是一部提前給出了結果的殭屍片。但它也不再是那個年代的類型片。無論是紫色的符咒,還是更加精巧的羅盤,更靈活的殭屍,都有不一樣的風味。
梅姨的與人爲善,梅姨的爲夫而惡,九叔的續命爲惡,九叔的懺悔爲善……這些人都在人性的灰暗中徘徊遊離,他們不夠純粹,卻絕對真實。麥浚龍將他們從平面拉出形成立體,這就是影片有別於以往類型片的飛躍。他們就是這樣一羣人,經歷過大風大浪,或者一輩子渾渾噩噩,他們聚集在一個陽光暗淡的高樓大廈,重複着每一天,生是爲了死,生活是爲了更好地死。他們之於社會的地位,是不痛不癢,正如香港殭屍片在今日的地位,可有可無。
如今的殭屍電影只能算是上個世紀的苟延殘喘。但與之相比的西方殭屍卻仍然在影壇裏佔據着不可動搖的位置。從以一敵百的《生化危機》,到小人物抗戰實錄《殭屍肖恩》,外國人似乎總能找到不同的方法看待同樣一種生物,並用科學,神話,現實重新解讀它們。反觀香港的殭屍片,似乎成了一個時代無法提起的隱痛。許多次的殭屍題材片,或者是打打擦邊球,或者是打着傳統片的名義來複制完全舶來品的內核。殭屍片真的消亡了嗎?林正英在1982年的《人嚇人》演一個老態龍鍾的道士,在1992年《金裝鬼打鬼(甩皮鬼)》的時候再次扮演了一個老態龍鍾的道士。殭屍片走過10年,從興盛到衰亡,林正英都是用這一個扮相,這樣的首尾呼應,殭屍片是真的消亡了嗎?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