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聯軍的艦隊浩浩蕩蕩地泊滿奧利斯港灣,等待起航。可是一連好幾天,海面平靜如鏡,沒有一絲風,船帆像垂在旗杆上的旗子一樣,鼓不起來。十萬人馬滯留在海邊,困難越來越多,軍心越來越渙散,聯軍將領們焦躁不已。爲此,他們去請教隨軍祭司、預言家卡爾卡斯。卡爾卡斯告訴他們,前幾天阿伽門農打獵消遣時,射死了一隻狩獵女神阿爾忒彌斯的聖物梅花鹿,還誇口說,即使是狩獵女神阿爾忒彌斯也不一定射得比他準,因而得罪了女神。她讓海面風平浪靜,船隻根本無法從港口開出去,如若艦隊起航,則會遭到狂風巨浪的襲擊。要想順利出征,必須把統帥阿伽門農美麗的大女兒伊菲革涅亞獻祭給阿爾忒彌斯。

  阿伽門農聽到預言家的話,立刻火冒三丈,他把手中鑲着象牙和銀飾的權杖“啪”地摔在了地上。但是,阿伽門農可以大發雷霆,卻無法改變現狀,他很快陷入了絕望。他怎能忍心殺害自己的親骨肉?想來想去,只好讓自己的傳令官達爾提皮奧斯向全軍宣佈,辭去希臘聯軍最高統帥的職務。

  希臘人聽到阿伽門農的這個決定,頓時炸開了鍋,惱火得像撞上岩石的波濤,喧鬧不止,軍隊各部隨時有反叛的可能。墨涅勞斯着了火似的,面紅耳赤地跑來勸阻他的哥哥。

  “你忘記了嗎?當時你是多麼渴望當遠征軍的統帥啊!你孜孜不倦地追求地位和權勢,怎麼能在需要作出個人犧牲的時候臨陣脫逃呢?你在艱難面前喪失了理智和見識,你不是辭職,是不配統率這樣一支偉大的軍隊!”

  “你爲什麼如此激動?”阿伽門農說,“是爲了你那美麗的妻子海倫嗎?你爲什麼不好好地看住她呢?我不能爲了這個不忠的女人而殺死我親生的女兒!”但是,墨涅勞斯堅決要求哥哥看清這樣做的嚴重後果,收回他那不明智的決定。

  “哥哥,你已經沒有退路了。你不幹,聯軍的將領們會放過你嗎?他們必定會殺死你,然後殺死你的女兒,你出去看看王子們的情緒吧!你不是早就想征服特洛伊嗎?這不是你多年來夢寐以求的嗎?再說,我受到的侮辱是我們家族的恥辱,你退縮了,這個恥辱就永遠得不到洗雪。你是長兄,所有的榮耀都歸於你,我提過要求嗎?這事你今天一定要聽我的!”

  在墨涅勞斯極力地勸說下,阿伽門農最終硬下心腸,同意犧牲女兒。他派人送信到邁錫尼宮殿,讓往後克呂泰涅斯特拉吧女兒伊菲革涅亞送到奧利斯來,謊稱要在出徵前讓女兒跟佩琉斯光榮的兒子阿喀琉斯訂婚。可是,送信的使者剛被打發走,阿伽門農就反悔了,他眼前揮之不去的是女兒燦爛的笑臉。聰明美麗的伊菲革涅亞一直是阿伽門農的驕傲,他宴請客人時,女兒站在他身邊,爲盛宴增光;他祈禱時,女兒純淨的歌喉,清亮甜美的歌聲,伴他向神明祈福。父親的責任和感情使他痛恨自己輕率的決定。於是,他又在當天夜晚,派出心腹老僕塔爾提皮奧斯送信給妻子,謊稱女兒的訂婚儀式推遲至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舉辦,阻止她帶女兒到奧利斯軍中來。忠實的僕人天還沒亮就動身了,可惜他沒能完成任務。對兄長的猶豫不決、反覆無常早有防備的墨涅勞斯扣留了老僕和信件。他衝進統帥大帳,嚷道:“真見鬼,變卦了!”兄弟倆激烈地爭吵起來。

  在阿伽門農一籌莫展的焦躁中,伊菲革涅亞已經來到了奧利斯,同來的還有她的母親克呂泰涅斯特拉和弟弟奧瑞斯特斯。阿伽門農突然陷入了走投無路的絕望境地。他痛苦地看着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墨涅勞斯,說:“兄弟,你贏了,把她拿去吧!”墨涅勞斯連忙上前抓住兄長的手,安慰他。

  伊菲革涅亞滿懷燦爛的陽光,歡快地擁抱父親,全然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卻是始料未及的厄運。她見父親滿面愁雲,就關心地問道:“你的眼神爲什麼如此憂鬱不安?父親,你病了嗎?還是你不歡迎我的到來?”

  “不,親愛的女兒。一個國王有許多憂愁和煩惱!”

  “可是,你哭了,父親。”

  “因爲我們要面臨一次漫長的分離。”

  “我要是能和父親一起去,該有多幸福啊。”伊菲革涅亞對阿喀琉斯的英俊和威名早有所聞,此時她心裏的確裝滿了幸福,怎能理會到父親心情的沉重。

  阿伽門農的妻子克呂泰涅斯特拉在軍營中碰到了英武的阿喀琉斯,他是來找阿伽門農詢問起航的事情的。王后滿意得笑容滿面,像對待未來的女婿一樣問候他,同他商量婚禮的事情。

  阿喀琉斯驚訝地往後縮,“你在說什麼,尊貴的往後?”他問道,“我從未追求過你的女兒,而且,你的丈夫也從來沒有對我提過這件事情!”克呂泰涅斯特拉這才知道受騙了,她滿面羞愧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阿喀琉斯卻以年輕人的豪爽,又熱情地說道,“請不要生氣,王后,一定是有人拿我跟你開玩笑,別把它當回事兒,如果我坦率的話傷害了你,也請你多多原諒。”說完,正想禮貌地離開,這時,王后身旁的老僕塔爾提皮奧斯把軍中準備獻祭伊菲革涅亞的真相統統告訴了女主人。克呂泰涅斯特拉聽了痛不欲生,撲過來抱住阿喀琉斯的雙膝哀求他:“哦,女神的兒子,快救救我的孩子!我把你當做她的未婚夫,給她戴上花冠,一直送她道軍中。我現在仍把你當做女婿請求,如果你肯救我們,現在還來得及!”

  阿喀琉斯扶起跪在面前的王后,莊嚴地保證:“請放心,王后!我是在一個虔誠而慈愛的家庭里長大的,我想喀戎學會了樸實而又靈活的思考方式。阿特尤斯的兒子們引導我走向光榮之路,我願意服從他們的指揮,罪惡的命令卻不願服從。如果由於那個騙你的女兒來這兒與我結婚的詭計而導致她死,那我也會感到自己是有罪的。因此,我願意盡我的力量,把你的女兒從父親的刀下救回來。”

  克呂泰涅斯特拉瘋了一樣地衝進屋去,指責阿伽門農:“你這個鐵石心腸的父親,你愛權力勝過女兒的生命。你殺害自己的女兒時指望從祈禱中得到什麼呢?充滿不幸地返回故鄉,就像現在滿面羞愧地離開故鄉一樣,是嗎?既然犧牲不可避免,爲什麼不在有女兒的父親中間抽籤決定,而偏偏是我們的孩子?海倫也有女兒,不是嗎?你不能把我的孩子拿來做犧牲品!我決不允許!”

  伊菲革涅亞滿腹委屈地撲倒在父親腳邊,明亮的雙眸裏滿是驚恐:“啊,父親,你真的要殺死我嗎?海倫與帕里斯的事與我有什麼相干?海倫離開了希臘,而爲什麼我就該死呢?我求你不要讓我這麼年紀輕輕就死去,不要讓母親遭受這樣的折磨。”

  阿喀琉斯也激動地與阿伽門農辯說,他穿上了鎧甲,抽出寶劍表示要堅決保護因要與他訂婚受騙而來送死的姑娘。阿伽門農皺着眉,斜視着阿喀琉斯,冷冷地說:“你就別給我添亂了。我的女兒,能救我還會不救嗎?”在場的阿凱亞人聽到阿喀琉斯的話,也氣憤地差點要用石頭把他砸死。

  阿伽門農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他下定了決心,冷酷得像一塊石頭。他說:“你們以爲我做這可怕的事情心情不沉痛嗎?可是我不得不這樣做。伊菲革涅亞,你看到了,我統率着多麼大的一支艦隊,多少國王和王子身穿鎧甲站在我的周圍。我的孩子,如果我不按照神諭的指示犧牲你,那麼,特洛伊將不能被攻陷,希臘人也不會放過我。英雄們的決心像鐵一樣,我的權力到此爲止,我已經無能爲力了。我只能順從全希臘人的要求,順從神的安排。”

  當伊菲革涅亞明白事情已經無法挽回,沒有她的犧牲,將會造成更大的不幸時,這個柔弱的女孩,一下子變得堅強起來。她從母親的懷裏掙脫出來,“事已至此,”她沉着地說,“親愛的母親,不要再讓父親和這位高尚勇敢的年輕人違反衆人的意志。我下了決心,準備去領受死亡。我已經不害怕了。既然,希臘人都把目光盯着我,戰船的出發、特洛伊的攻陷都取決於我,希臘女人的榮譽都系在我一個人身上,女神阿爾忒彌斯要我獻身,那麼,我願意了結這件事情。犧牲自己而征服特洛伊,我的名字將載譽千秋。這就是我的紀念碑,就是我的結婚盛典。”

  伊菲革涅亞目光炯炯,如同一位女神。她的勇敢,深深地感動了阿喀琉斯。他走到她的面前動情地說:“我敬慕你,阿伽門農的女兒,如果我能享受你的愛情,那就是神祇讓我成爲最幸福的人。不要做這樣的犧牲!我願意帶你回家鄉,讓你過上幸福的生活。”

  伊菲革涅亞澀澀地微笑了一下:“我願意赴死,我很幸福。”阿喀琉斯定定地看着她,在這個女孩的勇氣面前,他突然奮而揮劍斷髮,盟誓出征。

  祭壇搭在女神阿爾忒彌斯的聖林裏。祭司卡爾卡斯將一把雪亮的尖刀放在祭壇上的金匣子裏,開始領着全軍祈禱:“高貴的女神阿爾忒彌斯,請仁慈地接受這一自願而又神聖的祭禮吧!那是阿伽門農和全希臘人給你獻祭的。讓我們的船一帆風順吧,讓特洛伊人降服在我們的長矛下。”

  伊菲革涅亞慢慢地,但步履堅定地走到隊伍前的阿伽門農面前,說:“父親,女兒遵從神諭,爲了軍隊,爲了希臘,甘願獻出生命。但願你們都能幸運而又勝利地返回故鄉!”

  阿伽門農淚流滿面,克呂泰涅斯特拉悲慟地暈倒在地。十萬將士都爲這個少女無以倫比的勇氣所感動、惋惜、哀嘆、唏噓不已。連女神阿爾忒彌斯也被感動了,當祭司的尖刀揮落下來刺向姑娘的瞬間,奇蹟出現了——姑娘在全軍面前突然消失,只有她的橘紅色的長袍飄落在地上。代替姑娘的,是一隻美麗的母鹿,躺在祭壇前的血泊中掙扎。將士們張大的嘴,吞下了唏噓。祭司舉着刀的手,僕人端着的準備裝祭血的盤子,霎時都變成了靜止。只有阿喀琉斯錯過了這驚險、怪異的一幕,他站在僻靜的角落裏,正扯起戰袍,掩面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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