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按照曾鞏的說法,當時白起阻斷南漳蠻河之水,修築百里長渠,引水以灌鄢城,不費一兵一卒就攻克了鄢城。鄢之戰,白起刷新了自己的伊闕屠殺記錄,以數十萬人的性命成就了自身赫赫威名,也締造了西起南漳武安鎮東至宜城鄭集鎮,綿延49.25公里的百里長渠。

你可知,襄陽長渠本是一件絕世大殺器?!

何謂大殺器?乃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簡稱。論其代表,原子彈“小男孩”算得上一件。1945年8月6日,美國人將“小男孩”投放到日本廣島,造成直接死亡人數達七萬餘人。

而長渠的威力是其數倍。據《水經注·沔水》記載:“水潰城東北角,百姓隨水流死於城東者,數十萬”。長渠引來的滔天巨浪瞬間令鄢城成爲一片澤國,數十萬軍民逃無可逃,全部葬生魚腹。相較之下,長渠更似一件屠殺利器。

襄陽長渠渠首景象

一代武俠小說宗師金庸在其經典著作《神鵰俠侶》中,曾這樣描述獨孤求敗的高超劍藝——“四十歲後,不滯於物,草木竹石,均可爲劍”。是的,殺戮從不介意殺器的形態,無論長短高低,只要用的趁手,哪怕一把菜刀,亦可殺得屍橫遍野,就看刀柄握在誰的手中。《孫子兵法》有云:“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而手握長渠者,抑或說長渠締造者正是戰國四大名將之首、秦國不敗戰神白起。

因戰而生

有些人,註定爲了戰爭而生。而白起恰好就是殺戮的使者、戰爭的機器。伊闕之戰,24萬韓魏聯軍盡葬其手,鑄就了白起“人屠”惡名。此後14年間,白起領兵攻城拔寨,未嘗敗績,也未見更甚於伊闕之戰的屠殺暴行。其實這並非白起幡然悔悟,只是不曾遇到像樣的對手。

電視劇《大秦帝國之崛起》中邢佳棟飾演的白起海報

按照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來講,人類需求由低向高階梯攀升,當低層次需求被滿足之後,會轉而尋求實現更高層次的需要。而此時的白起正等待獵取更高層次的目標。

《戰國策·蘇秦爲趙合從說楚》記載:“楚,天下之強國也……地方五千裏,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資也。”天下強國、半壁江山、帶甲百萬、霸王之資,楚威王治下的楚國可謂兵強馬壯、實力非凡,可與秦國一較高下。雖時過境遷,但瘦死的駱駝總比馬大,相較於韓、魏,與楚作戰顯得更具挑戰性。

公元前279年,白起奉秦昭襄王令,發動攻楚之戰。借鑑吳楚柏舉之戰,白起率數萬之衆,裝備一切從簡,欲行閃電戰,打楚國一個措手不及。自上庸起兵,順漢水南下,一路拆橋焚舟,以掠奪補軍需,自斷身後之路,懷抱必死之心,這支虎狼之師打得楚軍節節敗退。雖孤軍深入,竟勢如破竹,宛如一把鋒利匕首,正刺入楚國心臟。

在輕取鄧城後,白起率軍長驅直下抵達鄢城。鄢城,現位於襄陽市宜城市鄭集鎮,當時是楚國陪都、第二大城市,也是扼守郢都的北方門戶。一旦攻克鄢城,郢都勢必唾手可得。在識破白起的戰略意圖後,楚國依仗鄢城之堅,置數十萬兵力嚴防死守,終於將秦軍阻於城下。只待日久秦軍糧草無繼之時,組織反攻,一雪前恥。

白起早已洞悉楚軍的如意算盤。可《孫子兵法》又云:“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囿於兵力懸殊,強攻顯然是行不通的。但天才之所以爲天才,在於其擁有化腐朽爲神奇的創造力。白起就創造了奇蹟,兵力不夠,用水來湊。

水淹郾城假想圖

據“唐宋八大家之一”的北宋文學家曾鞏撰寫的《襄州宜城縣長渠記》記載:“秦昭王三十八年,使白起將,攻楚,去鄢百里,立堨,壅是水爲渠以灌鄢,遂拔之。”按照曾鞏的說法,當時白起阻斷南漳蠻河之水,修築百里長渠,引水以灌鄢城,不費一兵一卒就攻克了鄢城。

鄢之戰,白起刷新了自己的伊闕屠殺記錄,以數十萬人的性命成就了自身赫赫威名,也締造了西起南漳武安鎮東至宜城鄭集鎮,綿延49.25公里的百里長渠。這就是長渠的由來。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長渠,因戰而生,作爲戰爭工具,甫一問世便被渠下冤魂染成了血色。

滋養衆生

戰爭從來都只是手段,和平纔是目的。按照《史記》及《讀史方輿紀要》記載,鄢之戰後,鄢城納入秦國版圖,成爲秦國的鄢縣,至漢朝時被更名爲宜城。爲鞏固對其控制,秦昭襄王下令赦免罪犯遷移至此繁衍生息。

據《水經注·沔水》記載:“後人因其渠流,以結陂田”。這些關中來客以長渠爲幹,修建了若干陂塘,並用支渠將渠干與陂塘相連,常年蓄水,用時溉田,既保證了灌溉作業的高效運轉,又使水源得到最大化利用。這種灌溉方法即是現在所謂的長藤結瓜灌溉模式,“人工天河”紅旗渠就是沿用的此類灌溉工藝。

長渠風光

靠長渠引來的蠻河之水澆灌,鄢縣農田一下全都成了沃土良壤,到宋朝時受益農田已高達三千餘頃,也就是30餘萬畝。自此,長渠轉型爲灌溉工具,爲江漢平原增添了綠色生機。值得一提的是,作爲灌溉工具,長渠要比都江堰早23年,比鄭國渠早33年,比靈渠早65年,堪稱是中國現存歷史最悠久的灌溉工程。

歷史總是充滿了黑色幽默。誕生時,長渠還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絕世殺器,轉眼間,就成了造福百姓的生命渠。

類似長渠的戲劇化命運,隋煬帝開鑿京杭大運河本是爲了方便南下蘇杭醉生夢死,誰知一不小心挖出了一條國家經濟大動脈。唐代詩人、襄陽老鄉皮日休曾作詩《汴河懷古》(其二)爲隋煬帝正名,詩曰:“盡道隋亡爲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將隋煬帝開鑿運河之功拔高到與夏禹治水齊平。

同爲唐代詩人的胡曾也曾作《詠史詩·故宜城》將白起開鑿長渠之功與夏禹治水相提並論,詩曰:“武安南伐勒秦兵,疏鑿功將夏禹並。誰謂長渠千載後,水流猶入故宜城。”

曾鞏在《襄州宜城縣長渠記》中說道:“蓋鄢水之出西山,初棄於無用,及白起資以禍楚,而後世顧賴其利。”世上本無長渠,鄢水也不是專門用來溉田的。若非白起開鑿長渠,泱泱蠻水也僅爲山河之景,絕無利民之功。這就是爲何長渠又名白起渠的原因,全是爲了感恩。

悠悠長渠水,流淌到如今。擁有2298年曆史的長渠貫穿了近半部華夏文明史,以其甘甜乳汁滋養了生活在襄陽大地上的無數百姓,也必將永久發揮母親渠的作用,直至地老天荒。

血色,預示着毀滅,是長渠的原生色,也暗含了白起的罪孽。綠色,蘊藏着生機,是長渠的次生色,也代表了白起的功德。從血色到綠色,長渠以鳳凰涅槃之態實現了華麗新生,也爲白起洗滌了罪惡。

2018年8月14日,長渠被國際灌排委員會列入世界灌溉工程遺產名錄。

這是長渠遲到的正名,也是白起應得的讚賞。

作者單位:襄陽市檔案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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