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奸,這在抗戰年代可算是人人得而誅之的人。然而在日軍翻譯官中,也有一些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爲中國的抗戰勝利作出過突出貢獻的人,與李宗仁交往密切的夏文運就是其中一位。

他做了一件事讓日本慘敗,損失一萬多人,他的身份卻是個日軍翻譯官

夏文運

在廣州初識李宗仁

《李宗仁回憶錄》中提到的何益之就是夏文運的化名。夏文運1905年出生於遼寧省大連。1925年受“滿鐵”老總的資助,以優異成績考入日本廣島高等師範,攻讀歷史和法學。1929年又考入日本東京帝國大學文學部碩士研究生。1931年春,夏文運回國,被東北的馮庸大學聘爲教授兼校長祕書。這年暑假,他又回到日本東京,完成了碩士論文答辯,正式畢業。

“九·一八”事變後,馮庸大學遷往北平,因家庭拖累,夏文運沒有跟隨前往,失業在家。因爲他學識過人,日語流利,後來被日本軍方錄用,跟隨關東軍司令部第二課課長和知鷹二做翻譯,當上了一名日軍翻譯官。因爲“夏”字在日文發音中與“何”相同,所以他對外自稱“何益之”。夏文運日語和中文水平都很高,加之本人忠厚、工作紮實,很快得到和知鷹二的器重。和知鷹二經常帶他交際於關東軍高層,因此他與土肥原賢二、板垣徵四郎、岡村寧次這些少壯派軍官混得很熟。

日軍侵佔東北後,全國反日浪潮風起雲湧,但是國民政府卻息事寧人,有意壓制人民的反日運動,唯獨兩廣(廣東廣西)不聽中央的。日方見此,便多方派人到廣東做拉攏工作。日軍在廣州設立駐華南特務機關,和知鷹二帶着夏文運常駐廣州。日軍爲拉攏、策反李宗仁。安排和知鷹二經常和新桂系的首領李宗仁接觸,夏文運充當翻譯,因此兩人也經常來往。李宗仁有日本客人來訪,都是請夏文運做翻譯。可是和知鷹二不僅沒有策反成李宗仁,反而被李宗仁做通了他的工作,竟和李宗仁相處甚歡,無話不談。淞滬會戰爆發時,和知鷹二被任命爲少將旅團長,在大場和中國軍隊作戰。後因發表反戰言論,被日本軍部奪去兵權,改任運輸司令。

李宗仁不僅“統戰”了和知鷹二,而且還把夏文運策反成戰鬥在日軍心臟中的臥底。李宗仁多次和夏文運見面交流,對他有個良好的印象,感覺此人年輕熱情,爲人正派,這樣一個年輕人爲什麼甘做漢奸呢?所以,李宗仁祕密派人約夏文運來家中一敘。《李宗仁回憶錄》描寫了兩人見面後談話的情景,不妨照錄如下:

我很誠懇地問他道:“何(夏文運此時化名爲何益之)先生,我看你是位有德有才的青年。現在我們的祖國如此殘破,你的故鄉也被敵人佔據。祖國命運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你能甘心爲敵人服務而無動於衷嗎?”

何君經我一問,頓時淚下。他因而告訴我,他於“九·一八”事變後入關投效失業的一段往事,以及後來爲日本軍部羅致,充當傳譯的經過。

我說:“何先生,我看全面抗日戰爭很快就要爆發了,你希望不希望替祖國盡點力呢?”

何說:“如有機會替祖國報效,萬死不辭!”

李宗仁見夏文運態度誠懇、真心誠意,便與他私下祕密商定,讓夏文運以翻譯官爲掩護,做中國軍隊祕密情報員,利用工作便利,刺探日軍機密。夏文運慷慨應諾,並謝絕任何報酬。

李宗仁的臥底

1934、1935兩年,夏文運多次向李宗仁報告,日本派大批人員到印度支那半島和東南亞國家活動頻繁,並報告了詳細活動情況。李宗仁對這個情報仔細研究後,斷定日本向中國發動全面進攻爲期不遠了。“七七”事變後不久,日軍進攻上海,不久上海、南京淪陷。夏文運在和知鷹二等日本朋友的掩護下,在淪陷區活動自由,經常收集日軍情報發往第五戰區。

1938年春,李宗仁坐鎮徐州,指揮津浦線作戰。此時日軍兩個精銳師團磯谷廉介第十師團和板垣徵四郎第五師團,分別沿津浦線和膠濟線分進合擊,企圖佔領徐州,打通津浦線。夏文運非常及時地把日軍戰略部署和兵力分佈的情報發到第五戰區。李宗仁據此決定在徐州東北60公里處的臺兒莊佈下戰場,和驕橫的日軍幹一仗。李宗仁策劃了一場“好戲”,命令善於防守的孫連仲第二集團軍沿臺兒莊運河正面防守,打陣地戰,誘敵深入。令機動性好的湯恩伯第二十軍團拊敵之背,迂迴包圍敵人。又令龐炳勳的第三軍團阻板垣第五師團於臨沂,造成磯谷第十師團孤軍深入的態勢。1938年2月,日軍板垣第五師團大舉進攻臨沂,欲在臺兒莊與磯谷會師。駐守臨沂的龐炳勳奮勇抵抗,但是由於裝備低劣,寡不敵衆,接連向李宗仁發電求援。此時李宗仁也是無兵可派,在一籌莫展之際,接到夏文運的情報:“日軍北動南不動。”於是李宗仁大膽決策,命令正在津浦南段淮河一線作戰的張自忠第五十九軍馳援臨沂。張自忠在官橋下火車後,一天一夜急行軍180裏,突然出現在臨沂城外,與龐炳勳裏應外合,擊潰板垣師團,殲敵3000餘人,取得臨沂大捷。“臨沂之捷,實爲臺兒莊勝利的先決條件”(《李宗仁回憶錄》)。板垣與磯谷會師臺兒莊的計劃泡湯了。在臺兒莊,磯谷師團成了孤軍,在孫連仲死死釘住日軍,並且精疲力竭之際,湯恩伯在日軍背後突然發起猛烈攻擊,日軍陷於包圍之中,潰不成軍。中國軍隊取得了全面抗戰以來正面戰場上的第一次巨大勝利,殲敵11984人(日軍承認數字),繳獲了大批戰略物資,振奮了中國軍民抗戰必勝的信心。“臺兒莊捷報傳出之後,舉國若狂。南京、上海淪陷後,籠罩全國的悲觀空氣,至此一掃而光,抗戰前途露出一線新曙光”(《李宗仁回憶錄》)。

1939年4月,日軍爲鞏固武漢外圍,派出精銳部隊4個師團、一個騎兵旅,共10萬之衆,配以輕重炮200餘門,戰車100餘輛,掃蕩第五戰區主力。夏文運及時從上海給李宗仁發來密電,詳細報告日軍的戰略及兵力部署。據此,李宗仁布下一個口袋陣,誘敵深入。決定死守桐柏山、大洪山兩據點,以與敵人長期周旋。經過30多天的苦戰,終於擊潰進犯之敵,斃敵5000餘人。史稱“棗隨會戰”。

抗戰初期,夏文運以“日軍翻譯官”爲掩護,結交反對侵華的日軍軍官,特別是與和知鷹二成爲莫逆之交,好多重要軍事機密情報都是和知鷹給提供的。在日籍友人私寓內設一祕密電臺,與第五戰區情報科通訊。第五戰區情報科以專用電臺接收,專用密碼譯出。“其情報的迅速正確,抗戰初期可以說獨一無二。所以,關於日軍進攻徐州,突入皖西、豫南,以及圍攻武漢的戰略及兵力分佈,我方無不了如指掌。其後應驗也若合符契”(《李宗仁回憶錄》)。

每當第五戰區將獲得的情報轉呈中央軍事委員會時,中央情報人員尚一無所知,或不如第五戰區來得及時、可靠。爲此,軍令部曾數次發電嘉獎第五戰區情報組,但是他們都不知道這是戰鬥在日軍心臟的夏文運冒着生命危險搞到的。李宗仁在回憶錄中深情地讚道:“何君冒生命危險,爲我方蒐集情報,全系出乎愛國的熱忱。渠始終其事,未受政府任何名義,也未受政府分毫的接濟。如何君這樣的愛國之士,甘作無名英雄,其對抗戰之功實不可沒。”

至死不入日本國籍

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進入上海租界,夏文運因間諜嫌疑,險遭日方特務逮捕,幸虧和知鷹二及時通風報信。夏文運被迫逃往山西太原,與李宗仁的情報聯繫從此中斷。1943年至1945年4月夏文運任僞山西省政府建設廳廳長。曾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經常與八路軍進行物資交換,並掩護、解救過包括董必武在內的許多共產黨人的性命。

1945年8月,日軍戰敗投降。盟軍逮捕了曾任日軍侵略南亞、東南亞的南方軍副總參謀長和知鷹二少將。李宗仁出面證明和知鷹二曾爲中國抗戰提供過大量情報,並派夏文運前往菲律賓作證,最終和知鷹二被無罪釋放。

1946年3月,在國民黨軍統局長戴笠的親自部署下,夏文運在北平被國民政府逮捕入獄,並移交山西省高等法院審判。國民黨山西省政府建設廳函覆山西省高等法院稱:“僞建設廳廳長夏文運罪行無案可稽”。1947年,已經出任北平行轅主任的李宗仁出面保釋夏文運出獄。1948年,夏文運回上海定居。1949年上海解放後,上海軍管會將夏文運逮捕,後遇到一位曾得到過他關照的我方情報人員,作證後被釋放。50年代初,夏文運得知李宗仁已遠赴美國定居,在大陸已無人能證明他曾是一名臥底,難洗冤屈,必遭厄運,倒不如遠走高飛。於是他經香港轉赴日本定居。1970年,夏文運病逝於日本東京。爲保存一顆熾熱的中國心,夏文運至死都沒有加入日本國籍。(鄭學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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