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你,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我是特爲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的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一直覺得《情人》開頭的這句話是女人自己對自己說的,在中年。

都說年輕真好,可是,對於一個既不漂亮又沒有什麼才藝,不懂人情世故還不知天高地厚,說話帶刺卻又不是玫瑰的女子來說,我可看不出來,年輕有什麼好的。幾乎每一個勵志故事都在告訴迷茫中的年輕人要“做自己”,可那時候的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裏,自己是什麼,自己想做什麼,自己將走向何處去。書本里有人說“怕上理髮店,怕見客,怕給裁縫試衣裳。許多人嘗試過教我織絨線,可是沒有一個成功”,少女的我,佔全了,除了一個天才必須具備的“天才”。

所幸,生活是最好的教育者。在貌似瑣碎又嚴酷的磨礪中,在那些不致命卻足以摧毀生活樂趣的挑戰中,我,一點點找到了自己。當原來被你依賴的長者變成了無助的孩子,當原來對你有幾分敬意的孩子進入桀驁不馴的叛逆期,當男主人從意氣風發的青年陷入踟躕不前職業瓶頸期,你生活中幾乎所有的人都帶着情緒朝你走來……

從來不是強者、智者和可人兒,只有像一隻蝸牛那樣帶着本能笨拙而努力地在黑暗裏向上爬行,慢慢慢慢地發現有一線光亮射進來。

離開學校大掃除時被老師嫌棄連抹布都拿不好,彈指一揮,三十年過去了。三十年裏,對我的誇獎從所謂“才女”變成了“能幹”。幾乎所有的勞動婦女的美德和苛刻都一起附身了。

年輕的時候,只想要一間自己的房間,希望偶有文字能見報,希望出一本書,希望一邊做飯一邊可以爲自己衝一杯咖啡,覺得上下班可以打的就是有質量的生活。如今,所有的夢想都實現了甚至還有多餘。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考出的駕照在抽屜裏躺了十年,以爲它將成爲紀念品的時候,辦公室搬到了環線外。帶了“宜將剩勇追窮寇”的最後一點勇氣,跌跌撞撞忐忐忑忑,遭受過各種嘲笑、吼叫、質疑、白眼和無數次“開,還是不開”的煩惱,終於開始享受一切盡在掌握的快樂。

作爲一個對文字始終保持着興趣且打過多年交道的女人,常常被當作“小資”或者“文青”,可惜,年輕的時候從來沒有這樣的機會。完全沒有想到,人到中年又有了讀詩讀畫說說“今夜的月亮真美"的心情,終於可以不爲考試不爲分數不爲證書不爲別人只爲了喜歡而上課,終於有了一次想走就走的旅行。

塵埃落定一切搞定的時節,中年,已經接近尾聲。驀然回首,有一種“輕舟已過萬重山”的釋然。有位中年終於步入事業高峯的朋友曾經對我說,他聽過一堂令他終身受益的課,老師說:一分耕耘一分收穫,不可能,大多時候,兩分耕耘、三分耕耘甚至五分六分耕耘都不會有一分收穫。但是,如果你能做到十分耕耘,就可能會有百倍的收穫,不過,很少人能做到。

職場如是,人生何嘗不是如此。我想,生活從來不會辜負努力而認真對待她的人。

中年,我同鏡子裏那個有點皺紋有點閱歷有點質地的女人和解了。(忻之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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