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誅只覺腳踝處麻癢無比,太陽熾熱,加速毒液運行,暗道不好,說道:“你幾個連番動用大力,均已力竭,再戰下去,命必不保,不若明日再戰如何。或者,你們跟我,保你們不死?傳你們光明大道。”

刑天三人都是本族之龍,自然明白日誅的話不過是緩兵之計。刑天大喝道:“你的到來,生靈塗炭,滅你,就是我的道。”當他說完這句話,風雲似乎抖了抖。

後弈道:“宇宙洪荒,衆生平等。我心就是光明,我若向天,天也戰慄。”說罷,拔出寶刀血刃,一刀劈向日誅。

打鬥間,三人越戰越勇,日誅越戰越心驚,長劍一抖,震開三人的兵器,伸手向天一撒,九個太陽又懸掛在天空,只是光芒黯淡了許多。日誅又從懷裏掏出一物,旋轉拉長,竟成一杆長槍,擰動機關,對準三人,射出許多暗器,待三人或躲或格或擋之時,回身向西南奔去。

夸父緊躡其後,一步不綴,沿途把包裹丟與刑天,刑天接住把渭水喝了一半,餘下的扔了。

后羿一路飛奔,彎弓搭箭,射向日誅後心。卻被日誅反手接住,向後扔去,幻化成天塹,擋住三人去路,刑天揮斧劈下,天塹破開一條裂縫,三人被阻得一阻,待得穿過裂縫,日誅已不知去向。

夸父揮杖向天,蛇頭扭動,舌信吐向西南,刑天向西南縱身一躍,奔不多時,果然看見日誅飛奔在前,但已無先前的從容之態。

刑天持斧向日誅斫去,日誅回首一槍,槍刃如刀斫過刑天頸間,刑天身首分離,但並未立即死去,其頭顱借勢向前飛去,鬚髮隨風招展,怒目圓睜,張口惡狠狠咬向日誅後腦,身子往前躍動,手揮雙斧,大力向前砍去。

與此同時,夸父、后羿各自揚杖揮刀攻向日誅要害。日誅抵擋得幾般兵器,不防刑天咬來,躲避不及,被咬中右耳,刑天亂髮如長茅飛舞,亂其視線,累其行動。

日誅大喝一聲,伸手把刑天首級扯落向後羿砸去,卻不由鑽心一痛,原來其耳朵仍被刑天死死咬住,扯落的不僅是刑天的腦袋,還有自己的耳朵。

後弈接住刑天的頭,順勢一刀斬去,正中日誅毒腿,腿斷,鮮血噴湧,灑落地上,匯聚成河,黑水翻騰滾動,阻在夸父面前。

河裏有數條黑蛇蜿蜒遊動,不時仰頭望天,噝噝怒嘯,蛇芯伸縮吞吐,宛如逆天飛舞的萬年枯藤。刑天身體落入黑河中,雙斧翻飛,黑蛇盡被斫死。

日誅小腿被后羿斬斷,痛不欲生,他抖動長槍向後羿飛擲過去,去勢如驚雷閃電,帶起一陣颶風。

后羿眼見長槍刺來,避無可避,被長槍貫穿后羿小腹,去勢不盡,帶着他如流星般向後墜去。

“砰”的一聲大震,長槍刺入黃山,后羿背貼山崖,雙腿懸空。后羿剽悍之極,從頸間取下弓,兩腿向山崖一蹬,將身體硬生生從長槍裏穿出,鮮血自腹部汩汩流出,化作朵朵蓮花,盤旋飛舞落入崖下繚繞的黑煙中,黑煙遇蓮即散,化作縹緲的薄霧,託着后羿向上躍去。

風雲激盪間,后羿張弓以洪荒之力作箭射向日誅。

夸父越過黑河,挺杖攻向日誅下盤。

日誅單腿獨立,亂髮如茅,迎風飛舞,眼見黃蛇杖攻到,只聽其大喝一聲,並指成劍,斬在黃蛇杖頭,兩蛇斷作四截,左掌後發先至,正中夸父胸口,夸父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鮮血,如斷線風箏飄過黑河向後飛去。

日誅單腿一蹬,向夸父追殺而去,躍至黑河上空,正趕上后羿一箭射來,勢若閃電,避讓不及,正中左臂。

箭沉勢重,帶得日誅跌落黑河,異變突生,黑河突然枯竭,只見刑天身體化作一片桃林,薄霧瀰漫,桃花燦爛,異香襲人,綠葉婆娑,枝丫纏繞,裹住日誅,越收越緊。

這時夸父猱身而上,揚杖擊落,打斷了日誅另一條腿。日誅狂叫一聲,伸手招下一個太陽,向夸父砸去。日光大盛,熱氣逼人,未近身前,已把夸父精血烤乾一半。

日光突然一黯,卻是被后羿一箭擊潰。

日誅召下一個太陽,體力已不如前,經受日光反噬,身體受損反而更大,他仰首向天呼喊了三個字,發音奇特。

這聲音凝聚成線如箭矢般射向天際,天空突然裂開一條縫,縫裏是一片黑暗,這聲音透入裂縫,倏忽消失不見,裂縫緩緩合攏。

這呼喊耗盡了日誅全身力氣,他躺在地上再不能動彈。日誅對夸父二人道:“我是另一星域之王的王子,我已向我的族人發出信息,我的族人定會來此爲我復仇。萬年後,你們就等着被毀滅吧。我死後,我就是這世上最高的山,指引我族人的到來。”他的話充滿憤怒、不甘與遺憾,說完,日誅自斷經脈,化作大山,後人稱爲乞力羅扎。

空中,八個太陽金光大盛,地表煙霧繚繞。此時,夸父脣焦口燥,正自翻找刑天遺下的包裹,餘物俱在,唯獨不見了自己的渭水葫蘆,苦笑三聲,奔向鄱陽湖,欲飲其水,未至,飢渴欲倒,奮力一躍,落至喜馬拉雅山脈,屹立不倒,遂化成山,名爲珠穆朗瑪。

後弈用力一蹦,落至珠穆朗瑪峯尖,彎弓搭箭,將八個太陽一一射落。

自此地表氣溫下降,風和水浚,山川樹木,漸有生機。

后羿拼盡氣力,趕至極南之地,告訴三族大致情形,一再告誡:蒼生訣功法在遺失的葫蘆內,有緣者得之。萬年之後將有星空外客來侵,將有預兆,西南有山,梵天淨土。

說罷,化作一縷精魂,向西北而去,落在梵淨山太子石上,觸地爲樹,名爲欛伏。

人獸妖三族從此將梵淨山視爲聖地,嚴禁子弟進入,久而久之,所知梵淨山之人越來越少,從而不如五嶽聞名於世。

從此,天下祥和,人獸妖雜居。

若干年後,人獸妖互化,有的人變成妖變成獸,有的獸變成妖變成人,有的妖變成人變成獸,有的人依然是人,獸依然是獸,妖依然是妖;不獸不人不妖者,合力殺之。最後人獸妖擇地而居,天下又成人獸妖三足鼎立之勢。

在時間的洪流中,死去的死去,活着的活着。死去的,有的還活在人們心中,有的沒留下一點訊息;活着的,有的恣睢,有的依然辛苦。

大玄國西南,梵淨山巍峨綿亙,奇峯羅列,蔥鬱蒼茫。

紅日高懸,白雲縹緲,一隻金絲猴在林間穿梭跳躍,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斑斑點點細碎的日影,微風輕拂,猶如美女翕動的紅脣。

一道彩虹從峽谷緩緩升起,靜靜地懸浮在高空,緩慢而慵懶地散發出五彩斑斕的光,緩慢而執着地向四周蔓延,空氣慢慢地有了顏色,氤氳千里,如薄紗覆蓋着原野,層林彷彿醉了,泛起紅暈。

大地微微顫動,奔跑的猴子停了下來,抬起頭,好奇地看了看天空,低低的嗚咽了幾聲,悄悄地走了。

三道身影自遠方飛來,在彩虹升起處落下。

彩虹升起處爲一高約百丈的石柱,如寶劍般直插向天,頂端不過三四丈見方的平臺,平臺中央長着一棵彎彎曲曲的樹,樹皮皸裂,虯枝勁節向天,樹葉墨綠細小晶瑩如翡翠。

三道身影佇立樹下,山風勁急,衣袂飄飛,可是這樹竟如鐵鑄一般,任狂風呼嘯糾纏,它連一片葉子也無絲毫晃動。

當山風停歇,萬物靜止,小草悄悄地把臉貼在地上,這棵樹卻動了起來,虯枝勁舞,綠葉婆娑,彷彿訴說着億萬年的滄桑。

三人看着這樹,目光深邃,神情肅穆,靜默無聲,偶爾眼神交匯,隱有電流迸發。

良久,滿臉皺紋的老者仰首向天,緩緩說道:“傳說應驗,星空浩瀚,何爲有,何爲無,爭戰千年又有何意?”

身披綵衣的妖人道:“我心就是萬物,來或不來,我們都在,是吧,獸神!”說罷,這妖人的面紗無風自開,露出一張膚如凝脂的臉,眼波流轉,嫣然巧笑望向身穿羽衣腳扎獸皮的獸神。

隨着這妖人一笑,遠處的樹木颯颯作響,天上的雲彩也似乎蕩了一下,可這滿面虯鬚的獸神卻毫無所動,凜然說道:“我在,你不一定在,我們不在,世界一定在。若不是你先輩在緊要關頭偷奸耍滑,斷了我族先輩夸父的食糧,日誅早被我先輩夸父手刃而亡,夸父先輩又豈會飢渴而死,給了人族機會。我命只能由我不能由天,該斗的還是要鬥!爭鬥了這麼多年,我只好奇,妖靈你究竟是雌的還是雄的?”說罷,獸神睥睨向天,縱身一躍,往來時處飛去,無聲無息,但可以看見風和雲都在爲他讓路。

“不可教。”妖靈冷眼看向山麗,向上施施然升起,雲霧圍攏,裹住她,風雷滾滾向天際轟然而去。

“世界是相通的。”人類老者蔚然一笑,舒展衣袖,飄然而去。

天空,只剩紅日孤獨地掛着,白雲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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