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還有一些人年輕時候沒機會接觸音樂,到30多歲了事業有成家庭美滿了,就組個樂隊來找蔡鳴,要求上演出。“現在,許多七八歲的小孩就會做音樂,組樂隊,來我們這裏做暖場演出。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人們不免要談起他的《New boy》,而他不止一次說,這首歌對他來說一直是個污點,覺得歌詞是“胡來”。

朴樹創作《New boy》時,張亞東是製作人,他們起了意見爭執,兩人都年輕氣盛,吵翻了,亞東撒手走了。“我不知道怎麼辦,趕時間,沒寫好。”朴樹說。

這首歌的原版,朴樹後來只唱過一次現場。

2013年,因爲歌實在不夠了,才把這首歌拿來“湊數”,唱幾句歌詞,後面都用他的“樹語”胡唱過去。

2015年,在演唱會上,就變成了“純樹語”的舞曲,幾乎是瞎哼哼地唱完了這首歌。

2017年,44歲,他將這首歌 remix, 重新填寫了歌詞,“還那麼年少,還那麼驕傲......”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2018年朴樹將這首歌重新填了詞

盤尼西林改編了那首歌后,“對小樂那個版本,朴樹很喜歡。那天晚上,朴樹就讓張亞東把他微信推給小樂,說‘你讓他來找我玩。’”“專業樂迷”席中的王碩介紹說。

時間過去,箇中糾葛已不太重要,旋律響起,觸動人心的,依然是最簡單的此刻做音樂的熱情。少年也好,中年也罷,清貧也好,賺錢也罷,還在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好。

這支撐了很多音樂人,走過之前黯淡時期。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朴樹在節目上挺開心——坐了一半回家睡覺了

因爲節目,很多人不斷談論起“中國搖滾的黃金年代”。

王碩是音樂頻道壞蛋調頻主理人,在他看來,“中國搖滾樂沒有黃金年代,那個都是報紙上瞎寫的,只是盜版商的黃金年代。”

“那時候做正版的都得求着盜版商,大爺求您了,您能讓我們先賣一禮拜正版,您再上盜版麼?盜版商說,不行,你只能賣三天正版……”

’94紅磡、魔巖三傑........光芒萬丈的“大搖滾時代”,在王碩看來,更像是想象出來的世界。

像那個時代的多數人一樣,樂手們多半過得清貧。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2003年, 來自吉林的小崔住在北京霍營的平房裏

消費羣體遠未起來,“大搖滾時代”曇花一現。但受其影響,還是有一撥撥年輕人開始組起樂隊。

青春無法選擇時代,但總要先唱出自己。

從小酒吧裏走出來的樂隊

2000年後,又有一批樂隊,從全國各地小酒吧的livehouse成長起來。

海龜先生說,是成都小酒館蔡鳴的一個“來成都”的提議,使他們找到了繼續用音樂存活的可能性。

他們在西南6城巡演,成都票房是最好的,每場每個人能分幾百塊。於是,2007年,他們在成都紮下根來。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2005年海龜先生第一次到成都小酒館

蔡鳴是攝影師,也是小酒館負責人。在他看來,黃巍、蔣晗都挺符合“雷鬼樂手”的感覺,有孩子心性,而李紅旗更穩,更像一個冷靜的藝術家。

“有一次在西嶺雪山上一個度假村演出。頭天下暴雨,舞臺全廢掉了。主辦方要求我們在水泥地廣場上直接演。我剛想說別演了。但李紅旗說,來都來了,再艱苦的條件都要演。”蔡鳴對Lens說。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2011年海龜先生在寬窄巷子的新年音樂會

“早幾年時,李紅旗在成都還是有一些迷茫。一直想寫歌詞,但不知道寫什麼樣的,或者寫了不滿意。就用‘龜語’其實也就是鳥語在唱。”

“李紅旗特別自律,我幾乎沒見過他做什麼衝動的事情,這一點和其他樂手很不一樣。很多樂手演出完就會喝酒,喝個酩酊大醉,他幾乎不參與這些,演完了聊會兒天就回家看書。”

“後來,李紅旗就開始要求樂隊裏的人演出前也不能喝酒。接着據說有段時間演出前後都不讓喝酒了。”

海龜先生後來去北京發展,但沒工作的時候,還是會回成都待着。

對他們而言,這裏有家的氛圍。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2012年海龜先生小酒館專場海報 攝影/李桐 設計/蔡鳴

小酒館是成都第一家livehouse,早些年,每到週末,創始人唐蕾把酒吧的桌子椅子一收,酒吧就變成演出現場。

來演出的樂隊窮,看演出的也窮——基本上是大學生、文藝愛好者,捨不得在酒吧買酒——於是每到演出,小酒館隔壁的小賣部的生意就非常好。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2002年成都第一支中學生搖滾樂隊

演出一般十點多結束,音樂一停止,外面的酒客就衝進來了——把桌子重新擺開,這裏又變回酒吧,有消費能力的酒客都是附近的上班族,但是他們不聽音樂。

北京的School 酒吧兼livehouse,則是在網上找很多學生樂隊去演出。“只要不太差都能來。”“有些高中生樂隊,演出時家長還跟着呢。”創始人兼主理劉非說。

盤尼西林就是這麼走進來的。

“他們在school一個月兩到三場,也沒什麼收入,一眼望下去就沒有觀衆,哪兒來的錢。”劉非說,“但我會引薦一些前輩、朋友過來看演出,讓這些新生力量能夠被看見。他們要是發現不足,就直接和小樂去說。”

小酒吧裏立得住腳,趕上音樂節接續湧現,樂隊纔開始見着錢了。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2002年扭曲的機器樂隊北京迷笛音樂節

那時,新褲子已經發行了多張專輯,摩登天空力挺他們在草莓壓軸,“草莓這樣安排,別的音樂節也參照,新褲子的演出機會和行業地位逐漸建立起來……”草莓音樂節總負責人張翀碩談道。

“2013年後,更多的音樂節百花齊放.......演出費也慢慢漲起來了……”

像痛仰樂隊,在音樂節階段之前,開着輛小麪包車全國找地方演出,多小的地方都去。

更早之前,高虎租住在北京樹村,曬不到陽光的破舊小平房裏。冬天取暖,買最便宜的溼煤,有一次煤爐管道堵塞,差點送了命。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2002年,痛仰的排練室就在樹村這個垃圾堆旁的小院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2002年,痛仰在排練室內

痛仰有一些歌,靈感就來自全國的巡演遊歷。歌曲廣泛傳唱,慢慢地,他們也成了音樂節的壓軸樂隊。

要收穫,先得去栽種。

要談樂隊的春天、夏天,先要看他們在冬天做了什麼。

“在搖滾樂世界,別動不動叫老師”

不少樂隊在Livehouse階段就擱淺了。

年輕樂手們往往有着孩子心性。Livehouse負責人經常要充當類似大家長的角色。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2002年小酒館六城巡演,聲音玩具樂手們和小酒館創始人唐蕾在去南京的船上喫晚飯

“比如帶樂隊去巡演,臨到出發了一聯繫,還在網吧呢。”

“經常不是誤了火車,就是誤了飛機,要麼誰又忘了東西在酒店裏,要回去拿.....”蔡鳴說。

“然後爲了不遲到,一路火急火燎趕到場地,一口水不喝直接衝上臺演出......"

懶惰也是樂隊們普遍存在的毛病。

“好多樂隊都沒有緊迫感。比如排練的時候喝酒,喝多了醉倒,結果一下午啥也沒幹。”

“從20多歲混到接近30歲,有的樂隊就會突然意識到問題,會坐下來開會,定計劃,約法三章,比如排練不能再遲到,遲到就罰款。”

“經常有人約定來做一個專場,三個月以後你問他,說還沒準備好;過兩個月再問,還是沒準備好。”

“畢竟獨立音樂的市場也是最近幾年才壯大起來的,長期以來很多樂隊都是自己管自己的狀態,看不到多少發展的希望,拖延也就難免了......”

“很多音樂人是因爲生活環境相對安逸,創作上遇到問題就會花很長時間慢慢去解決。”蔡鳴分析說,“但當他們解決了問題再出來的時候,屬於他的那種音樂類型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這都是拖延造成的結果。”

他覺得海龜樂隊後來選擇去“北漂”,也是覺得“成都的生活太安逸了,人會變得懶散”。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2008年新褲子在小酒館芳沁店

調解矛盾、拉架也是家常便飯。

在劉非看來,“見了誰都客客氣氣的”,就不是搖滾樂人了。

“小樂2013年剛來School就很‘狂’,經常當着別人的面和我說人家樂隊的問題。經常打架。打完架,倆人又摟一塊喝酒。”

孩子氣本身不是問題,“前提是你要熱愛音樂,把音樂當回事,把自己當回事。”劉非說他是看着小樂又狂又好學,一點一點進步,最後做出成熟的音樂。

“都說小樂裝逼。我不明白所謂的裝是什麼。大家只是不能明白,一個年輕人怎麼可以這麼狂。玩搖滾樂,你不狂,上班去好了。它就應該這樣。我們認爲搖滾樂就該傳達這種東西,但觀衆們抱着一個看偶像練習生的心態。這個節目其實已經壓抑了許多歌手的氣勢和鋒芒。”

“在搖滾樂的世界,你動不動叫別人老師,那是真不行。”

“年輕人的條件會越來越好”

音樂的潮流時時在變。

“我經歷了金屬樂的發展時期,那是因爲當時整個時代有很多的規矩限制,和所謂的道德標準,人們內心有很多壓抑的東西,需要瘋狂、有勁的東西,需要真正的衝擊,需要人性的出口。”成都小酒館聯合創始人史雷回憶道。

“而從2005年、2006年之後,年輕人做音樂心態放鬆多了,各種音樂風格,表達的東西也更多元。像海龜先生這樣的跳舞音樂,和偏向電子樂的風格的受歡迎,與大家娛樂化的心態是有關的。”蔡鳴補充說。“但在這樣的心態中,藝術家又會下意識去尋求一種不同的表達,比如復古的音色潮流就產生了。”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2003年二手玫瑰樂隊在北京迷笛音樂節

觀衆也在變化。二手玫瑰的主唱樑龍說:“起碼現在90後或者00後,他的心態放鬆多了。像最早我剛去演出的時候,70後他不會幹別的,他只會用眼睛看着你,他覺得你在唱他心裏那句話。”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2007年新褲子在成都ROKER音樂會上跳霹靂舞

藝術家是要引領潮流的,但潮水會在什麼時候形成氣候,事後總結容易,當時摸索卻難。

“像新褲子樂隊,一直不停地在創造新的表達語言,他們早在2000年就放棄朋克,開始玩迪斯科,但早期,這樣的風格對大衆來說依然過於超前。”

還有很多好樂隊,沒有熬到他們的時代,就像煙花一樣消散了。

“比如說有個樂隊,從2000年代初玩流行搖滾,現在回頭聽來都是已經做得很好的樂隊了,但那時獨立音樂圈不太認可偏流行的東西,他們一直無法爬上更高的臺階,樂隊漸漸就散了。”

還有一些樂隊,爲了維持生計,樂手們開始去工作,工作後越來越忙,樂隊就擱下來了。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2000年,虞志勇在結束了樂隊之後帶着PC電腦在小酒館演出電子音樂

老虞是 90年代的吉他手,樂隊解散後去做生意了。

2000年初,蔡鳴來找他的公司給樂隊做專輯,老虞聽了一首歌后當即就來氣了,“這麼好的歌,這麼好的樂隊都紅不了,還搞什麼?沒有意義!不要再搞樂隊了!”

那時候,他身上都是生意人派頭,一臉義憤填膺。

“他愛這個東西,但又覺得特別地沒有希望。”蔡鳴說。

樂手在那錄音,一拖3年,老虞一直支持着他,最後惹得合夥人不滿,紛紛退股。再後來老虞就把公司關了。

“公司關了後,老虞重新染了黃毛,留了長髮,穿上當年的緊身牛仔褲,現在一身的鐵鏈子,又變成一個搖滾青年了。”

還有一些人年輕時候沒機會接觸音樂,到30多歲了事業有成家庭美滿了,就組個樂隊來找蔡鳴,要求上演出。

“這一類樂隊往上走的可能性很低,但往往很純粹,也不想其他的。”

“現在成都有好幾個做重金屬的樂隊,主唱都是設計師,或者建築事務所老闆,雖然現在聽金屬的觀衆真的很少了。”

“再倒退回二三十年前,那時候搞樂隊的人,更是本來就看不到什麼希望。支撐他們的就是一種簡單的熱情。從少年到大胖子,還在這樣玩,挺好。”蔡鳴說。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2019年小酒館,一支由8-9歲的小朋友組成的少兒搖滾樂隊 NO WHY樂隊

“現在,許多七八歲的小孩就會做音樂,組樂隊,來我們這裏做暖場演出。以後的年輕人們,條件會越來越好。”小酒館負責人蔡鳴說。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2004年迷笛音樂節上觀衆的標語牌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最近,這些背後的人接受了很多采訪。

劉非說,“他們對我的評價都不對。我就是簡簡單單做自己的事情,沒那麼高尚。沒這個節目,我們也會週而復始,繼續尋找樂隊來這裏演出。但節目會讓大家瞭解到,在最地下的地方,也一直有樂隊在表演。”

因爲,不管在哪個年代,能堅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是幸福的。

《樂隊的夏天》最後一期,朴樹抱着琴來了……

2009年4月刺蝟樂隊在小酒館芳沁店演出現場

“每個時代都有好的樂隊,平庸的樂隊,只是每個時代的天時地利人和不一樣而已。”草莓音樂節負責人張翀碩說,“我們要相信時間和競爭,會迭代出優質的樂隊。”

樂隊趣味各有其美,也總會有起起落落,重要的是要有豐厚的土壤,水大魚大,林豐鳥多。還要有伯樂和舞臺,這樣,好的樂隊、原創的表達,纔會源源不斷,充滿生機。

採訪:覃仙球、武權、cc

除官方圖外,文中出現的攝影作品皆爲蔡鳴拍攝

還想跟你聊:

你最早開始喜歡的樂隊是哪個?

現在喜歡的樂隊呢?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