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洪滿爺住在隊上的蒸汽室旁的一間房裏。單身的洪滿爺在隊上從不多嘴多舌,從未與人爭吵過,哪怕某人曾言語輕謾於他。

鰥夫李榮友

文 | 李勝明

李姓的“榮”字輩,在我的老家曾家堡,我稱之爲爺爺輩。下面我所說的洪滿爺正是我的一個五服以內的爺爺。他姓李,名榮友,小字洪,在他們家中排行最末,大家又叫他洪滿爺或友滿爺。至於爲何終老單身,我不太清楚。

在我兒時的記憶裏,洪滿爺那時已有六十多歲了。他人不高不瘦,頭有些禿頂,雙手不太靈便,十個手指頭沒有一個能伸得直,但勉強握得攏。腿腳也不太活絡,無論走路還是站着,總是佝僂着身子,雙膝微彎着,讓人感覺到若遇到南風大一些,他會被風吹倒吹走。洪滿爺住在隊上的蒸汽室旁的一間房裏。蒸汽室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生產隊用來育秧的房子。他住的這間小房子,當初是給育秧師傅夜裏值班準備的。他最初並不住這裏,他原先是住在架梘邊他從祖上分得的老屋裏的。後來由於隊上徵用了他的老屋擴建石灰倉庫,才搬到蒸汽室旁的這間房子裏,一直住到去世。

我頭腦裏留下的洪滿爺的印象,比同時期與我一樣大的孩子要深刻得多。當時我家住的地方離蒸汽室不足百米,小時候我去這裏玩的時間更多些。我家當時住的房子只是一間不足三十平米的土磚屋,用農村裏話講叫做“半間夥弄半間房”,一家四口在此住了十年多,我記得我的十歲生日也是在這裏過的。期間,姐姐的對象,也就是我現在的姐夫來家時,父親不得不去洪滿爺家搭鋪。

洪滿爺雖然單身,卻很愛乾淨。他一般是不許人家坐到他牀上去的。他的牀沿邊常常鋪着一塊花絨布,被底子是那種用米湯漿過的粗布做的,被面有團大紅花,疊好了整齊的堆在牀裏邊,牀單是麻靚布做成的。父親去搭鋪時,母親總叫他先在屋裏洗了澡再去。

洪滿爺上山砍柴,只選標直的雜樹砍,些許枝椏都被他削掉,即使砍的是松樹枝或杉樹枝,也都細心地削淨上面的枝椏,連用來捆柴的滕條也不許留下枝椏。他挑回來的柴人稱“杆子柴”,標直清爽,好燒。

洪滿爺沒有婆娘,自然沒有子女,我那時候知道他是隊人的“五保戶”。雖然不懂其中含義,但能感覺到那不是好的名分。但洪滿爺倒不太在意,也許他是認命了。他不用出隊裏的工,也不種田,但糧食倒是能保障的。菜也不缺,有時還有肉食魚類,似乎比一般人家還好過日子些,正所謂“一人喫飯,全家不餓”。有時侯,我們這些小孩子們很調皮,放學後常到他家唯一像樣的三門餐櫃裏面尋找他呷後留下的菜,運氣好的話,總能找到二三條幹魚仔、一二塊小臘肉。他卻奈何不了我們,只好聽之任之,事後也從未向我們的大人們說什麼。他家的乾魚仔是他在隊上放魚塘時撈的。每年隊上放魚塘時,在大魚沒有被捉淨時,別人是不允許下塘捉碎魚的,就他可以。因爲他身份特殊。別外,前面說過,他的雙手伸不直,勉強能握得攏,大魚他捉不了,只能撿些碎魚仔。他從不貪多,小魚簍滿了他就上岸。當然,隊上分魚時,他還是能分到一條大魚的。他會請人把大魚剖了,先喫魚頭、魚尾和魚雜,魚身子就醃了晾乾儲着慢慢喫。那簍小魚蝦呢,他洗淨後放進鍋裏焙乾,放在太陽底下曬乾,再放到裝有生石灰的罐子裏儲着,想喫時就拿出一小撮用酸辣椒炒了喫。臘肉暱,來自年底隊上殺過年豬時分的肉。他把周圍的碎肉及筋筋絆絆的肉切下來炒了喫,整塊的肉,他就醃好掛到竈上的吊籠裏烘着。到了插秧時節纔拿出來洗淨晾曬乾,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用火紙包好,放到石灰罐子裏儲着。每次只拿出一小塊炒或用辣椒粉蒸了喫,這是一道難得的美味佳餚。

單身的洪滿爺在隊上從不多嘴多舌,從未與人爭吵過,哪怕某人曾言語輕謾於他;也從未聽說他有過“緋聞”,即使常有許多人去他家聊白話。

座落在田堂中央的蒸汽室,緊挨着隊上的倉庫和殺農田蟲子的配藥房,倉庫前有個大大的曬穀坪,有田間道通到這裏。這裏是大家常去的地方,無論大人小孩。因而這也算是隊上唯一的一個公共場所了,但有不軌的行徑,在這裏也是難以實施的。

洪滿爺去世前三年,先是蒸汽室廢棄了,後來倉庫、曬穀坪沒有派上用場了,隊裏拆了倉庫挖了曬穀坪開成了水田。這時,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已實行五年了。

洪滿爺去世後,隊上出錢把他葬在雪上堡山上。他的那間小房子由當時扛他的棺材上山的幾個人變成了莊稼地。

目前,這些地他們幾個依然耕種着。栽有李子樹、桃子樹、柿子樹,種有各式蔬菜和蔥蒜。春來時,這裏鬱鬱蔥蔥。秋至時,這裏果實滿園。

只是不知,洪滿爺的親侄孫們是否記得在清明節爲他掛過親?天堂裏的他是否還常來這裏看看?

作者簡介

李勝明,湖南省邵陽市作協會員,供職新寧縣審計局,喜讀書,偶有散文、小說見報。

文章內容皆爲原創

如需轉載請註明出處

投稿郵箱:[email protected](須原創首發)

關注請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