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衛視曾推出一檔非常成功的選秀節目《超級女聲》，影響深遠，參賽者被稱爲“超女”。陝西廣播電視臺《秦之聲》欄目十多年前也曾推出戲曲選秀節目“戲迷大叫板”，2003年，商芳會在比賽中一炮走紅，因藉助媒體選秀節目被大家熟知，因此，商芳會被許多人稱爲“秦腔超女”。2015年，在陝西戲曲廣播舉辦的“十大民間唱將”評選當中，經過60天33萬網友的投票，商芳會榮膺十大民間唱將稱號並獲得最具人氣獎。這個普通的農家女子從一個"醜小鴨"飛昇爲秦腔戲迷力捧的"白天鵝"，也成爲戲迷眼裏的明星。

商芳會演出照

自2003年參賽至今，商芳會熱度不減，各種說辭不絕於耳，褒貶不一。關於商芳會，有着怎樣的人生故事？現今生活狀態如何？成爲我此次採訪的目的。

西安冬日難得的好天氣，陽光普照，空氣清新，在西安南郊一處高檔住宅小區，我見到了商芳會。她體態自然，衣着優雅，妝容得體，很難將她和農家女子聯繫起來。商芳會的家是典雅的歐式裝修，每個細節透露着主人的細緻和品位。

商芳會演出照

“商老師，您好！你的房子很漂亮啊！二十年前，你能想到自己會住這樣的房子嗎？”我和商芳會在沙發上一坐定，就開始了今天的交流。

“絕對想不到啊！我的老家在陝西乾縣梁村鎮槐家村，我沒上過幾年學，沒有文化，是地地道道的農民，我真沒有想到秦腔會改寫我的命運。前幾年，我時常下意識的用手掐自己，看我是不是在做夢！陝西、甘肅很多廟會、集市、大喇叭都是我的聲音，我一下成爲了名人。呀！我之前絕對想不來！”

商芳會的眼中充滿了光彩，言語神情滿是感慨！

“我父親喜歡民間藝人董厚生老師的戲，買了磁帶，我就經常聽，後來就不由自主的哼唱。13歲的時候，我在戲校還上過半年，15歲時還同我三伯去陝北唱戲，那個時候，苦的很，成天穿角子，喫的住的都很差，很恓惶。”

商芳會早期藝術照

久遠的記憶，苦澀的故事，伴着冬日的暖陽，喝一口茶水，商芳會的思緒回到從前。

“我結婚後，有了兩個娃，家庭的壓力，開始去唱戲僱事。我老漢家窮的很，我孃家爸會經營，在他的建議下，我們買個彈棉花機，生意不錯，1997年就攢了幾萬塊錢，不料被我老漢一晚上賭博輸光了。”

“你很生氣吧！”我追問道。

“是啊，生氣的是不光是輸了這麼多錢，他人還跑了。有親戚說，他在扶風，我搭長途車去找他，我前門進，人家從後門又跑了。我實在沒有辦法，又搭車回乾縣。剛到乾縣，有人打電話說，我老漢還在扶風，我轉身又去扶風，終於把人逮住了。”

“輸了幾萬塊，他還跑了不見你！你要氣炸了吧？”我急切想知道下面的情況。

“說實話，很生氣！但日子總得過，他輸那麼多錢，也害怕啊！我沒有責怪他，男人需要尊嚴，我當時給我老漢說，‘你一晚上敢輸那麼多錢，我覺得你還是個男人’，之後我老漢和我就回家了。”

商芳會說話間，有苦澀，亦有從容。

“在你的秦腔道路上，你丈夫對這個事是什麼態度？”

商芳會喝了一口茶水，娓娓訴說！

“我要特別感謝我的老漢對我的支持。自從我成名，我老漢就成爲我的專職司機。有一年冬天，我老漢開着車拉着我去甘肅演出，路上下雪了，路滑不好走，我們的車馬上要撞到前面一輛大貨車時，他把方向盤一打，把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讓了出去，自己的位置迎面撞上了貨車，當時昏過去了，在生死之交，我老漢把生的機會讓給了我，好在事後無大礙，就憑這一點，我老漢值得我一輩子對他好！”

談及丈夫，商芳會甚是感激。

商芳會同丈夫康彥勇合照

“2000年，我在乾縣家中看護兩個娃帶料理莊稼，我老漢在西安工地給人打工，也掙不下錢，我託人捎話讓他回來，他不回，我就親自來西安叫他回家。來西安後和他說好，第二天就回乾縣，前一天晚上，我倆在城牆根閒逛，看到一個唱戲的攤攤，我老漢說，你不是也會唱戲嗎，你也唱一段。我圖高興，就給人家老闆說了一下，人家說，女子先等一下，等人家唱完了，你唱。我就在旁邊等着，最後輪到我唱，我唱了一段《哭墳》，當時圍了許多人給我拍手。老闆說，女子唱的好，你明有時間你可來，有人要給你‘打紅’，隨即我們沒有回乾縣，開始在西安唱戲。”

“‘打紅’，掙下錢了嗎？”我問

“一晚上能掙一、二百，當時太高興了，真是沒有想到。自此就在西安唱戲，住在大明宮附近的民房，房子沒有窗戶，夏天熱得像蒸籠，蚊子多的把人能叮死。”

回憶中有欣喜，也有苦澀和艱難。

“說說參加‘戲迷大叫板’，”我說。

“當時在西安扎住腳唱戲，掙得挺多的，也很滿意，我老漢說讓我報‘戲迷大叫板’，我說不想去，我老漢說，參加比賽可以上電視，家裏人能看見你。我就去報了名。”

“比賽之後，你一下火了，能想到嗎？”我接過商芳會的話。

“實在想不到，我參加比賽就是爲了上個電視，讓乾縣的家人可以看到，實在沒有想到，收穫了那麼多戲迷的心。此後，演出越來越多，錢也越掙越多！但隨之苦惱也來了。”

談及“苦惱”，商芳會的眼神中多了些許無奈。

“成名後，坊間謠言四起，有人說我得了絕症死了，有人說我和我老漢離婚了，還有和其他方面的。”

“其他方面是什麼？”我好奇的問。

“我是通過業餘秦腔比賽被大家熟知的，我就是個業餘演員，火了以後，難免要和許多專業演員同臺演出，記得有一次，我和一些專業演員參加渭南電視臺的活動，之前一切正常，臨近開演，有一個自稱代表的人對電視臺提出要求，他們不和商芳會同臺，否則他們罷演。臨近錄像了，電視臺能怎樣？我走了。回西安的路上，我內心五味雜陳，一個農村女子，在這麼大的一個城市，尋得一方立足之地太難了，我下決心從此不唱戲了，但是想到兩個兒子，娃要上學花費，我決定好好唱，一定要唱出名堂。”

商芳會早年專輯視頻截圖

很難從商芳會此時的裝束和環境同“農村”和“農民”搭上邊，商芳會接着說。

“還有一次，我去岐山演出，某專業演員給主家提出要求，不和我同臺，主家對那個專業演員說，我老人生前就愛商芳會的戲，你要不願意同臺，你走，商芳會留下，最終那位專業演員走了。當然，咱專業演員很多非常好，對我幫助也很大，極個別的人心理狀態不好，對我有成見，很長時間我很難理解。”

商芳會的語氣中充滿了不解，我繼續追問。

“你一直強調你是業餘演員，但又時不時會和專業演員同臺演出，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心理感受？”

商芳會抬起頭，理一下額前散落的頭髮。

“同樣的舞臺，同樣的觀衆，各唱各的，好不好觀衆自己定奪！有人說我演出要價高，那不是我要給人家要多錢，是觀衆給的！所謂的高價也無非是爲了限制演出量，而這一切不是我來決定的，是羣衆說了算的。”談及此話題，商芳會有些激動。

商芳會在家中

“關於你的演唱風格，有人說好，也有人說有問題，你怎麼看？”我問。

“說好的的人，可能我的演唱風格剛好對人家的胃口，也有人說我唱的嗨嗨唻唻的，不規範！”商芳會坦然的回答。

“你有沒有想過給自己找個老師，好好學習一下，避免嗨嗨唻唻。”我繼續追問。

“沒有，我從出道至今，也沒有想過給自己找個老師，不是我自大，我怕老師把我教了，我倒不會唱了，或者說戲迷還不認可了。這近二十年的時間裏，至少我的演唱風格很多戲迷還很認可，這是我的底氣！唱的多了，我也在自我感受，有些地方也進行了調整，但我沒有拜師！”

茶几上，商芳會的手機不時響起信息鈴聲。

“看到你也在玩快手直播，你有多少粉絲？”我問。

“目前有65萬粉絲，一場直播大概也有幾萬人出出進進！這個平臺很好，和各地戲迷交流很方便。”

商芳會把手機已經玩得非常好，手機直播已經成爲她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

“有粉絲打賞嗎？”我問。

“有，最好的時候，一次直播也可以收三千多元。”

面對如此高的收入，一個問題湧上我的心頭。

“你有沒有想着，不出去唱戲了，每天直播，錢就來了。”

這個問題把商芳會逗笑了。

“關於直播我感覺就是一陣風，不敢太當真，你前幾個月火，過幾個月可能就不行了，還是要在羣衆中去唱戲，這樣踏實！”

商芳會和徒弟手機直播中

看到餐廳坐着的幾位商芳會的徒弟，我問了一個問題。

“你現在也有徒弟，說說她們好嗎？”

“通過快手直播，我認識了一些人，說要拜我爲師，我說我不收，我也沒有啥給人家教的。細聊之後，得知許多人過的很不好，有的離婚獨自帶娃，有的沒有工作，家庭困難，我也是從難處過來的，懂得她們的處境，爲了幫扶她們，就答應了下來，我有演出了，把她們叫上。快手直播時，讓她們和網友互動，並推薦她們的快手號，讓難姐難妹日子都好過一些。我們還組織幫扶有困難的羣衆，今年我們還去甘肅做好事，都是自發的，我捐了一萬元，還通過現場快手直播募集了一些資金。”

“你喜歡做善事？”我接過商芳會的話。

“我脾氣不好，但是我心底善良，看到乞討的人，心就過不去，我心軟。上天有眼，做好事，我這也是自我修行，善良的心讓我遇到再大的磨難，都能把它消化了。”

商芳會說出如此的話，我有些喫驚。

商芳會和徒弟在甘肅做公益活動視頻截圖

“感覺你的性格中，有男人性格的成分。”我說。

“哈哈……秦越，我原來也是一個溫柔的小女人，我也想當一個溫柔的小女人，但這麼多年，生活逼着我成爲一個男人，這是一個悲哀。”

說到這裏，我們都笑了。

“說說你現在的生活。”我繼續問。

“我現在上了些年紀，五十多歲的人了，我在壓縮演出，原來一年500場左右，現在大概每年兩百多場，把身體要養好，嗓子養好，給大家唱好戲。”

採訪臨近結束，我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這麼多年，關於秦腔市場有許多的說法，你感覺秦腔市場如何？”

“我真心感覺秦腔市場很好，沒有像有些人說的秦腔走下坡路，我這幾年的演出預定比以往更多了，只是我在控制。關於秦腔市場的問題，關鍵看你是個什麼樣的演員，羣衆認可你，秦腔市場很好，羣衆不認可你，就說秦腔不行了……”

採訪中，聽到商芳會對於自己評價最多的詞彙是，“我是農民”，“我是業餘的”。採訪過程中商芳會的電話也常常響起，不時有人預定演出。

商芳會說她喜歡的一個稱呼就是“民間唱將”，她也經常同和她一樣沒有固定單位，以唱戲謀生計的許多民間秦腔演唱者，在紅白喜事等場合演唱秦腔。她說，她們這些“民間唱將”彼此相處很好，互通資源，爲生計，也爲一份熱愛。2019新·十大民間唱將頒獎典禮在即，誠摯感謝陝西戲曲廣播爲秦腔民間的力量喝彩，爲秦腔助力。

冬日的暖陽撒進房間，溫熱的室溫，青翠的綠植，讓人有一種如沐陽春的感覺。

本文作者秦越採訪商芳會

作者：秦越 審覈：王梅 妍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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