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家貓終於忍無可忍一爪子打翻我的墨水瓶的時候,我正在撕下第三張嶄新的稿紙。深藍的墨水在我的桌子上蜿蜒出一個兇殺現場,我反應很快,立馬“嗷”一嗓子去搶救前兩張寫滿了我的心血的紙張——結果當然是回天乏術。

於是我憤怒地質問罪魁禍首:“你幹嘛!”

它毫不示弱地吼回來:“老子要辭職!”

這時候我才發現貓爪子下面壓着薄薄的牛皮紙信封,上面赫然是歪歪扭扭的“辭呈”兩個大字。它把信封往我這邊推了推:“我受不了了,我要去追求人生的意義。”

“咱們暫且不論你是貓,有沒有‘人生’可言。”我把墨水瓶扶起來,又抽了幾張紙巾拍在桌面上,“你可想好,街上的流浪貓生存率有多低你心裏還沒數嗎?”

“每天拿你那一點貓糧要被你擼還要裝作對逗貓棒感興趣的樣子,這差事我早就不想幹了。”它繞過那灘墨水用爪子勾住紗窗,“走了。晚飯我要喫櫃子最裏面的罐頭。”

“你那不叫辭職,最多叫帶薪休假。”我恨不能把白眼翻到頭骨裏面去。

我家貓順利地拉開了紗窗,一個信仰之躍,頭也不回地蹦了出去。我這時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於是城市的上空久久迴盪着我那句撕心裂肺的“等等”。其實應該還有一句被堵在嗓子眼兒裏的“咱家可是三十樓”。

2

反正這大概就是我半夜十一點不回家在樓底下找貓的原因。有人說貓在七樓這個高度墜落的生還率是最低的,過了七樓反而會上升。真的假的我不知道,反正我覺得三十樓懸。

好消息是我沒找到它的屍體,壞消息是我也沒找到它本人。我繞着我家窗戶正對的那塊草皮走了十圈,連一塊可疑的紅色污漬都沒看到,抬頭也沒見着誰家空調外機上趴着一隻瑟瑟發抖喊救命的貓。

於是我大膽猜想貓可能會飛。

猜想歸猜想,貓還是要老老實實找的。我試着向院子裏的野貓打聽,然而沒人能幫到我,因爲我不會用貓能聽懂的方式形容一隻貓長什麼樣。直到我問到它們中間最年長的那個。

“我猜它應該沒事。”老貓坐得端端的,“沒有血腥味,可能都沒擦破皮,不用擔心。”

“呃,謝謝您的安慰。”我撓撓頭,“但是我總得找到它。”

“你們還是太忙,從來都不知道陪陪我們,還總說着爲了安全把我們關在家裏,你考慮過貓的感受嗎?”

“對不住對不住,是我錯了,一定改。那您見過我家貓嗎?”

“看你一臉喪氣。年輕人啊,別那麼喪,你看把你家貓都氣走了吧。”

“我明白了。那您看我家貓……”

“你這小孩兒怎麼就沒耐心聽人說話呢。回家等着吧,沒多大事兒。”

“那成,謝謝您。”我站起來,朝老貓恭恭敬敬鞠了個躬,還沒忘給它留下一捧貓糧,“我一定改。”

老貓眯了眯眼,沒作聲,只是看着我拔腿往家跑。

3

後來我發現果然薑還是老的辣。我一出電梯就發現我家貓坐在門口地墊上,面前一字擺着一根漂亮的灰藍色羽毛,一片超大超完整的樹葉和……一隻死老鼠。

“回家,開罐頭,”它擺擺尾巴,“給你慶生。我們壽命短,給你慶不了幾次,好好珍惜吧你這個黑心工頭。”

“我不是工頭,也不黑心。”我乖乖拿鑰匙開門,走廊裏迴響着金屬碰撞的嘩啦聲,“不過你也沒必要爲了這個又辭職又跳樓的吧,對我心臟不好。”

“我看你過得太無聊,給你的生活添光彩。”它叼着羽毛利用體積優勢搶在我前面進了門,“人生總是充滿驚喜的。”

“你是貓生。”

“請你閉嘴。”

“遵命。”我把樹葉撿起來,然後盯着死老鼠看了一會兒,“我們能不能不要把這個帶回家?我記得你上次抓蟑螂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了。”

“你只告訴我不要抓蟑螂,沒說老鼠的事兒。而且我覺得它很好。”它說,“不過你也可以扔掉,我知道你們人類都很奇怪。我理解。”

“謝主隆恩。”

我開了燈,癱在沙發上,我家貓跟過來盤在我腿上:“我在你背後悄咪咪看了一上午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那紙上寫的什麼。要我說你就是矯情,換了個新城市沒人記得你的生日就唧唧歪歪的,你自己沒告訴人家怨誰,誰還暗戀你專門去翻你簡歷看生日不成啊?”

我翻了個白眼。

它頓了頓,我猜應該是在歇嗓子:“不過我還是告訴你,就算真的沒人記得你生日了,我……”

“什麼?”等了半天沒下文,我低頭去看它。

“不,沒什麼。”它眯了眯眼,嗖的跳下去,“去買個蛋糕來吧,明天。”

(文章作者:k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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