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華爾特公司原本是一家研發、生產製藥設備的企業,疫情發生後,很多口罩廠來求助他們調試廢棄的生產線,其從中得知市場急缺口罩機,便決定轉產口罩機。企業負責人劉祥富向記者介紹,目前規劃了46條口罩生產線,可生產一次性外科口罩和KF94、KN95、兒童口罩。

瘋狂口罩投資:紙尿褲廠轉產

尋曉燕/本報記者/晏耀斌/北京/長沙報道

1月23日,武漢封城,新冠肺炎疫情正式受到民衆關注,口罩遭哄搶。彼時,作爲裝備大省的湖南只有不到10家口罩生產廠。其中,全省產能規模最大、省會長沙市唯一一家口罩生產廠——長沙芙蓉口罩廠的日產量僅爲20餘萬隻。

一如全國,湖南口罩告急。這家位於鄉村道旁、看着不起眼的口罩生產廠,迅速被列入湖南省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防控工作領導小組物資保障組省級重點聯繫企業。

公開數據顯示,截至2月5日,我國的口罩日產量僅爲1480萬隻,其中N95口罩爲11.6萬隻。當時,全國僅醫護人員日消耗口罩就高達1400萬隻。

口罩及相關產業鏈迅速被推上風口浪尖,一邊是大量資本流入產業鏈,一邊是產業鏈各端陷入瘋狂的“製造”。口罩機、原材料等在這輪遊戲中炒到了天價,有人願意夜奔千里“出10萬元巨資只爲了調試口罩機”,有人在一個月內收回投資成本,有人至今未能投產。

轉產口罩生產的水有多深,到頭來有人哭有人笑。國家發改委3月2日數據顯示,我國口罩日產量已突破1億隻,口罩市場供求不再那麼緊張。

天眼查發佈的醫療器械企業大數據顯示,2020年2月1日至3月3日,全國經營範圍含“口罩”的企業新增3112家。此前,全國只有559個醫用口罩類許可證,分別爲353家企業所持有。

一方巴掌大小的口罩,背後則牽扯着一個縱橫石油化工、塑料製品、紡織以及醫療行業的產業鏈。在口罩生產企業激增,設備、原材料被重金“哄搶”之後,口罩產業鏈各端正將接受市場抉擇,如今超過100家口罩生產企業的湖南同樣面臨轉型思考。

“掘金”口罩

“僅用2天,農業銀行瀏陽永安支行就完成了對我司的1000萬元信用貸款審批。”長沙芙蓉口罩廠廠長伍海灣向《中國經營報》記者坦言,企業雖承擔了一場突如其來的生產高壓戰,但也因此得了發展路子。

從1月26日(大年初二)開始,長沙芙蓉口罩廠被列入湖南省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防控工作領導小組物資保障組省級重點聯繫企業。

全國口罩最告急的時候,長沙芙蓉口罩廠日均生產20餘萬隻一次性無紡布口罩、1.5萬隻KN95型口罩,承擔着全市乃至全省防疫應急物資保障的重要任務。

在相關部門的扶持下,工廠很快訂購了兩套生產設備,新建兩條醫用口罩生產線加大產能。同時企業決定在永安鎮高新區拿下10畝地,擴建標準廠房,未來將加大對醫用口罩、醫用防護服的生產。

這家歷經傳承的老工廠,正經歷着建廠以來的高光時刻。伍海灣說,如果不是強大的政策扶持,企業無法承受急劇擴大的產能和原材料採購,以及如此高效的大規模發展規劃。

在口罩生產企業不斷擴能增產的同時,大批企業紛紛跨行加入口罩生產大軍。這其中不僅有知名大型企業如藍思科技比亞迪汽車、三一集團、夢潔家紡等,更是吸引了大批中小型企業的加入。

湖南普瑞康醫藥有限公司是一家綜合性醫藥批發貿易企業。年後復工後,庫存的上百件酒精、84消毒液及數萬只口罩等防疫物資迅速售完,且一時無法進到新貨,尤其是醫用口罩。

企業負責人李光焰以業內人士的敏銳觀察到,口罩市場進入了極度緊缺時期。他決定響應政府號召,利用現有資源,轉產口罩。李光焰將公司此前用來倉儲的兩間廠房清理出來,迅速啓動了2000多平方米淨化車間的裝修。

瀏陽一喜科技服務公司是瀏陽高新技術開發區一家衛生用品生產企業。疫情發生後,公司開始轉產口罩。企業負責人劉祥富向記者介紹,目前規劃了46條口罩生產線,可生產一次性外科口罩和KF94、KN95、兒童口罩。

天眼查發佈的醫療器械企業大數據顯示,自2月初至今,全國新增的經營範圍含“口罩”的企業超3000家。同時,一批企業已經開始或者正在轉產口罩產業鏈上的耳帶、金屬鼻夾、包裝箱等材料。

一“機”難求

口罩機的缺乏,讓相當一批人錯失了先機。“說好的交期,遲遲不見交貨;拿到了設備,卻總是調試不好;試投產了,卻又無法達到預期產能。”一家口罩廠家道出了口罩機市場的現狀。

“我們跟8家口罩機廠家訂購了32臺口罩機,這期間經歷了不能如期交貨、毀約、漲價,至今沒有一臺能到位進行投產的。”株洲雲龍創業創新園一家醫療器械企業負責人李山介紹,最早預訂的是廣東佛山廠家的口罩機,2月11日就付了全款,約定一週內交貨,21日,廠方表示交不了。李山不相信機器調試不好,親自到佛山的工廠裏蹲守了3天3夜,每天喫方便麪,到26日機器依然調不好,他決定放棄,退了款。

又實地走訪了幾個廠家後,李山決定改變策略,鎖定二手機器。“千方百計,調動了一切資源,找到了兩臺二手口罩機,又歷經各種艱難才運回到公司。”李山透露,這兩臺二手機器,每臺花銷約120萬元。而疫情之前,一臺正常使用的二手口罩機只需幾萬元。

隨着機器成本上漲,市面上“一拖二”(由一臺本體機加2臺耳帶點焊機組成)的全新口罩機,如今的報價都在55萬元左右,如能拿到可以正常投產的現貨機,一臺120萬~180萬元都是搶手貨。

曾鐵強是益陽一家服裝生產企業負責人,和幾位朋友合計投資了一條口罩生產線。也是因爲口罩機調試不好,直到3月24日,這條生產線才運轉起來。

口罩機市場極度混亂。作爲裝備製造大省,湖南已有一批製造企業加入到口罩機生產行列。

3月10日,湖南山河智能研製的首臺平面口罩機下線。山河智能基礎裝備事業部第一研究院院長鄧曦明向記者介紹,從圖紙設計到正式下線,山河特裝口罩機一共花了25天,這款機器日產口罩可逾10萬隻,目前已經接了幾十臺的訂單。

但凡有可能生產口罩機的企業,訂單如雪花般飛來。華爾特公司原本是一家研發、生產製藥設備的企業,疫情發生後,很多口罩廠來求助他們調試廢棄的生產線,其從中得知市場急缺口罩機,便決定轉產口罩機。

僅花了5天時間,2月17日,華爾特公司就做出兩臺口罩機樣機。隨後來買口罩機的人絡繹不絕,訂單量達140臺。企業負責人盛振華向記者介紹,他們目前訂單量有可能是湖南最大的,第一批設備在2月底交付。

位於長沙高新區的挖挖智造科技有限公司,是一家高鐵設備製造企業,目前投入約2000萬元研發口罩生產線。公司負責人林依說,雖然機器仍在調試階段,但已有湖南、河南、江蘇等地的客戶在排隊。

瀏陽經開區的湖南卓芯智能科技有限公司,是一家從事精密儀器研發、生產的企業。該公司行政部工作人員表示,公司已經實現全自動口罩成套設備生產線的成品組裝,但還沒有正式投產,已有近百臺訂單正在商洽中。

儘管有一批企業開始研發生產口罩機,但一“機”難求的局面沒有立即破解。有客戶找李山預訂2500萬隻口罩,並表示合同一簽即可付款,但李山表示,“口罩機遲遲不能交付,交付了也達不到生產標準,產能無法擴大,再大的訂單也只是泡影”。

李山的遭遇並非個案,記者走訪的多家口罩廠,都出現了設備不能如期交貨、無法正常生產的現象。

審批嚴格

一邊購買機器和搭建廠房,一邊辦理生產手續,口罩生產企業兩邊都不能耽誤。相比非醫用口罩,醫用口罩的資質申請是一個繁瑣的過程,因爲醫用口罩屬於國家二類醫療器械,需獲得食藥監部門發的醫療器械註冊證、醫療器械生產許可證及權威第三方檢驗機構的檢驗報告。

疫情之前,在湖南資質獲批往往需要花費數月才能走完流程,疫情期間藉助綠色通道也至少需要一個月。此外,醫用口罩通常採用環氧乙烷滅菌的方式,口罩生產完靜置解析期,至少需要耗時7~10天,而民用口罩則只需獲得生產許可證和檢驗報告(包裝上不可標識爲醫用口罩)。

疫情期間,爲滿足復工復學的需求,各地不同程度地開放了一些綠色快捷通道。從2月18日開始,湖南省藥監部門將非無菌一次性醫用口罩的相關備案審批權限下放到各市州。

轉產口罩的家紡企業夢潔家紡就遇到這樣難題。早在2月9日,夢潔家紡就被湖南省列爲《第六批疫情防控期間省重點聯繫企業名單》,積極開展醫用口罩的生產籌備工作。3月初,夢潔家紡曾發公告表示,因生產設備不到位及尚未拿到醫用口罩相應的生產許可資質,一直未正式投產。

記者發稿前獲悉,夢潔家紡直到3月20日纔拿到了醫療器械生產許可證和註冊證,正式投產1條日產能4萬隻醫用口罩生產線。

據湖南省藥品監督管理局相關部門負責人透露,截至3月23日,各市州近期備案的非無菌一次性醫用口罩企業190家,日產能達3282.3萬隻。該數據不包括無菌類一次性醫用外科口罩(必須到省藥監局醫療器械處審批)品牌,以及需到工信部門備案的工業類一次性防護口罩品牌。

“到目前爲止,兩個潔淨車間規劃了24條口罩機生產線,實打實投入了2000多萬元。”這是李光焰創業以來過得最揪心的兩個月,最愁的是口罩設備不能按計劃投產,至今只有8臺口罩機到位並試投產,但各方面成本每天都在不可控地瘋漲。

同樣投入數千萬元的劉祥富,做好了”背水一戰”的準備。劉祥富利用此前衛生用品生產線轉產的優勢,大手筆規劃了46條口罩生產線,目前已有20條生產線正式投產,日產超200萬隻,其中兒童口罩日產量近百萬只。劉祥富自信滿滿地表示,湖南投產規模如此之大的應該不多見。

時機稍縱即逝,爲了讓到貨的設備儘快投產,劉祥富甚至不惜花10萬元重金,從廣東專門請來一位調試員才把設備調好。

材料難覓

“大家先去搶口罩機,口罩機搶到了,卻沒有熔噴布,很多口罩機都在等着熔噴布呢!”湖南省長沙望城經開區一家紙尿褲廠負責人張萬勝最憂心的是口罩核心原材料——熔噴布。

從紙尿褲廠轉產的張萬勝,自認爲原材料渠道是自己最大的優勢,沒料到的是,熔噴布竟然成爲口罩擴產的最大瓶頸,再貴你也找不到貨源。

熔噴布被稱爲口罩的“心臟”,是生產醫用和N95口罩的關鍵性材料。一般醫用口罩主要由三層構成(SMS),內外兩層均爲紡粘層無紡布(S),中間的過濾層爲熔噴無紡布(M),利用超細纖維的網狀結構和靜電吸附病毒、粉塵、飛沫,起到阻隔和防護作用。

據行業常識,1噸熔噴布可生產100萬隻口罩或25萬隻N95口罩。“如果熔噴布跟不上,那就是‘喫了上頓沒下頓’。”張萬勝說,疫情之前每噸1.8萬元,2月底時每噸20多萬元,3月份最高時有人報價達每噸50多萬元。

在國務院客戶端“重點醫療防控物資生產供需對接專區”小程序上,熔噴布的需求方佔到近一半。天眼查數據顯示,我國目前有將近150家企業從事熔噴布製造、銷售和技術諮詢等相關業務,其中以廣東、江蘇和山東數量最多。

工信部給出的數據顯示,2019年國內聚丙烯纖維的產量約爲170萬噸,其中能用於口罩的高熔聚丙烯纖維約爲95萬噸。業內人士向記者表示,產能相對有限,加之熔噴佈設備的核心零件主要靠進口,如果投資一條熔噴布生產線,至少需要兩個月,多則三五個月,這是導致熔噴布產能無法跟上的主要原因。

中石化宣佈投資約2億元建設10條熔噴布生產線後,3月11日,燕山石化熔噴布生產線成功投產,日增12噸熔噴布產能。中石化表示,截至4月中旬,中石化通過自產、產業鏈協作、海外採購等方式,熔噴布供應總量可逐步達到18噸/天。

以湖南市場爲例,爲數不多的幾家熔噴布生產企業都在擴產,熔噴布產能緊張有望緩解。其中,湖南盛錦新材料有限公司是國內最大的應用防護服和口罩核心原材料聚丙烯熔噴無紡布專用料供應企業。

在滿負荷生產的情況下,湖南盛錦新材料日生產量由原來的60噸提高到現在的100噸;原本生產尿不溼無紡布的湖南鑫升利無紡布有限公司,迅速轉產爲日產量高達50噸的口罩無紡布生產企業,其中熔噴布的日產量爲3噸;另外,邵陽紡機新簽了12條熔噴布生產線,正準備投入生產。

截至記者發稿,熔噴布價格有一定程度下滑,約35萬元/噸左右。

轉型已來

檢索各大電商平臺的N95口罩和一次性口罩發現,貨源並不像春節時稀缺了。一位口罩經銷商告訴記者,目前口罩的貨源已經相對好找,除部分有滅菌標準的醫用消毒口罩外,普通的一次性口罩的零售價格已大多低於3元/只。

“如果國內疫情得到控制,疫情期間快速增加的口罩產能就面臨飽和甚至過剩。”一位業內人士對記者說出了自己的擔憂,除了轉型、轉銷,一些不能順利投產、交貨的口罩、口罩機生產商可能會倉皇跑路。

從謀劃到正式啓動口罩生產線,張萬勝只花了4天時間。張萬勝說,“建這條生產線的目標,首先就是優先滿足當地政府採購。關於未來,他表示到時候要看政府的安排,也會跟隨疫情發展的形勢制定下一步計劃。”

“做化驗的採血管,很多依賴進口,醫用注射器、輸液器等醫用耗材,湖南目前只有少數幾家廠商,考慮到目前口罩機投產滯後等諸多因素,我正在考慮將生產醫用耗材列入下一步計劃。”李光焰表示,如果第二車間投產口罩受阻,他會考慮通過第二方案轉危爲機。

“肯定要另尋銷路,現在海外的需求很大,自然會考慮做好出口準備。”李山所在的公司已經拿到歐盟認證機構的CE證書,他對口罩未來進入外貿市場很有信心。

商務部外貿司司長李興乾在3月12日公開表示:口罩屬於自由貿易產品,中國政府未設置任何貿易管制措施。企業可以按照市場化原則開展相關貿易。截至北京時間4月2日零時,據世衛組織稱,中國以外新冠肺炎確診人數已超過74萬,各國口罩告急。公開資料顯示,中國是世界最大的口罩生產和出口國,年產量佔全球約50%。

據瞭解,口罩出口美國需要FDA(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批准,出口歐洲需要CE(歐盟強制產品認證)。大批企業正在排隊進行產品出口認證,由於申請量激增至飽和,目前已有數家歐盟CE認證機構停止發證,費用也水漲船高,從之前8000元漲到了28000元人民幣,出口認證市場的火爆程度可見一斑。

正在積極申報CE認證的劉祥富,近期不斷被大額外貿訂單“砸單”,前來洽談的最大的訂單數額達1.5億隻。劉祥富已經對口罩產業做了長期規劃,他在創新創意方面已經先發奪人,目前公司已經規劃設計了英文版、韓文版、日文版口罩,還設計了多款新穎的兒童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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