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爆發，近一個月來，衆多海外留學生踏上了回家的歸途，這一段註定漫長而曲折的旅程，帶給生活在國內的父母和親人，尤其是媽媽一段始料未及的煎熬……本期是來自一對雙胞胎留學生的媽媽的記錄。


座標：英國

記錄者：一對雙胞胎留學生的媽媽



回還是不回？從堅定到動搖

我是一對雙胞胎的媽媽，兩個兒子在英國讀大學本科，哥哥在巴斯，弟弟在倫敦。

1月20日，兒子從英國發來微信，提醒我們戴口罩，還要從國外寄口罩回國，並且說，他們大學裏的中國留學生，正在號召留學生積極捐款，到處掃貨，支援國內。

1月底，英國開始有確診病例，我們叮囑兒子少出門，多洗手，口罩不離身。2月底，隨着疫情發展，要求他們也開始囤一些口罩、酒精、洗手液……

3月，英國口罩開始漲價，弟弟最早在亞馬遜買的100只醫用外科口罩從5.99鎊漲到50多鎊，大兒子所在的城市，70鎊才能買到20只口罩，還要限購，一隻N95口罩要買15英鎊。

3月5日，開始有家長爲孩子回國做打算，兩個兒子都表示不回。我們依然鼓勵他們留下來，做好防護。

3月6日，有家長們開始找航空公司組織包機讓孩子回國。我開始有點心慌，在回與不回間猶豫。

3月10日，深國交羣裏第一個從倫敦回來的孩子順利到達深圳，入境香港後，打的士到達深圳灣口岸，過關很順利，經過初步檢測，自主居家隔離14天。

北京開始有英國輸入病例。此時，國內疫情趨於結束，可在英留學的二三十萬中國孩子開始進入最嚴峻的時刻！



買了12張機票，每一張都不敢退

3月12日，弟弟第一次向我提出，如果學校不考試的話，他可能選擇回國避疫，並且說同學都要走了。我感覺到孩子有些慌了！但是哥哥還是堅持不回國，說飛機裏關十幾個小時更加危險，而且學校也沒有發出任何停課的消息。

這一天，我偷偷地給弟弟買了第1張回國的機票，3月18日國泰航空由倫敦直飛香港的航班，6000多塊錢。

當天美國宣佈暫停整個歐洲航班入境美國，廣東省已將英國列入重點防控對象。

3月13日，弟弟學校開始出現確診病例。英國首相鼓吹“約60%的英國人需要感染新冠病毒，以使社會對未來的疫情具有羣體免疫”“讓大家做好失去親人的準備”……OMG，神一樣的操作！而且，英國的確診病例，都沒有公佈行動軌跡，大街上沒有人戴口罩……這一系列新聞，嚇壞了我們這些留學生家長。

我聽說南航的“倫敦-廣州”航班組織了四架包機，包括16日、20日、21日和24日，報名的孩子越來越多。我加入了21和24日兩天的包機羣。

這一天，我默默地爲哥哥買了3月29日倫敦到香港的國泰機票，6418元。這是第2張回國機票。

原本堅定不回國的哥哥開始有所動搖，弟弟開始在網上下單買防護服。家長羣裏越來越多人在買機票。早期說不回的人，相信英國醫療系統先進的人，都徹底動搖了，包括我。

從這天開始失眠。

3月14日，考慮到春假通常會在4月6日開始，爲了保險，又買了4月3日直飛深圳的深航機票，價格已經飆升到單程13000。這是第3張回國機票。

英國越來越多的大學宣佈停課，推遲甚至取消考試，中國孩子紛紛訂機票回國。哥哥發微信說，他和同學決定買機票回國了，還在問我能夠負擔多少預算的機票。這時候我只求孩子趕緊回國，多少錢都可以。

他和同學買到了20日瑞士航空“倫敦-蘇黎世-香港”的機票，2萬港幣。這是第4張回國機票。

包機羣裏的人數持續增長，家長們都瘋了一樣地想爲孩子取得一個座位。16號和20號出發的包機已經滿額。我爲兩個兒子預訂了21號的包機座位。如果能夠成行，坐包機回會比連續轉機安全。

到這天爲止，弟弟手裏有2張機票，一張18號國泰“倫敦-香港”，一張21日包機飛往廣州。哥哥手裏有4張機票，一張20日瑞士航空“倫敦-蘇黎世-香港”，一張21日包機飛往廣州，一張29日的國泰“倫敦-香港”，一張4月3日深航“倫敦-深圳”。

3月15日，因爲擔心中轉瑞士的航班不讓登機，又爲哥哥購買了22日維珍航空“倫敦-香港”的機票。這是第7張回國機票。

包機羣裏的內容繼續發酵，包機能否成行還是未知數，所以手裏的機票一張都不能退。

美國政府宣佈擴大歐洲旅行禁令範圍，英國和愛爾蘭也包括在內。南航倫敦飛廣州的航班也被取消，國航、東航飛北京、上海的航班接連被取消……每一個航班的取消，都會讓我聯想到兒子的航班會被取消，擔心兒子滯留國外。

禍不單行，本最指望的包機也出了問題。民航總局通知，20日以後不再批准包機飛行。香港政府突然宣佈，3月19日零時起，中國內地公民若持護照過境回深圳，過境時間只有7天，那就意味着不能在香港入境，也就不能通過深圳灣口岸過關到深圳！

五雷轟頂！這個政策徹底堵住了持大陸護照的珠三角地區的孩子們直接從深圳灣口岸過關回家的路。

家長羣的媽媽們又開始瘋搶從香港飛往國內任一個城市的機票，能夠順利從香港起飛到達的國內城市只有北京、上海、成都、海口和廈門。兄弟倆得知這個消息，分別給自己買了香港到海口的機票。

這時仔細盤算一下，發現弟弟除了18號的國泰機票，全部希望都在21日的包機上，現在沒有包機怎麼辦？我趕緊買了國泰27日的機票備用。弟弟自己搶了一張21日國泰航空的機票。

此時，我們已經買了11張機票！但是，還是不知道哪張能用上，不確定哪一趟航班能正常起飛。

3月17日，兒子開始收拾行李，決定只帶一個隨身箱一個電腦包，其他全部打包送寄存公司。

很多回來的孩子在倫敦機場值機的時候，都被要求出示不入境香港，在香港轉飛內地的證明，否則不給辦理登機手續。

深圳這邊的家長媽媽成立了各種互助羣。我不停地給孩子們發從香港入境海口，入境上海，入境北京的攻略。哥哥高中同學的媽媽開始喫救心丸了。

兒子已經打印好了所有的行程單，爲了保險，又買了一張香港到上海的機票。這是第12張機票。

周圍的媽媽們，每個人手裏都握着N張機票，因爲不知道哪趟航班會突然被取消，哪趟航班會拒絕持大陸護照的孩子們登機。弟弟同學的媽媽，手裏握有14萬的機票，可見家長們的擔心和焦慮。

我們都是普通人家，畢業後來到深圳工作，受益於特區的飛速發展，有了穩定的收入和積累，即便如此，不到緊要關頭，誰會不問緣由去買昂貴的機票？

漫漫歸途，煎熬的家長，無眠的夜

3月19日，北京時間，凌晨；倫敦時間，依然是18號。這一天出發的孩子，是第一批遭遇香港19日禁令的，不知道他們能否順利登機，很多家長都在熬夜等消息。

順利登機的家長在羣裏寫下攻略，其它家長紛紛轉告自己的孩子，最好提前5個小時去機場，給自己留出申辯時間。

哥哥上午把行李送到寄存公司，下午3點多從巴斯出發，全副武裝搭乘火車趕往倫敦。出發前，他說：“媽媽別緊張，會順利的，一切都準備好了，如果不讓登機，可以再試其他機票。”我瞬間淚崩。

3月20日，一位好友設法買到一張23日南航“倫敦－廣州”的直飛機票，給弟弟備用，這讓我心安了許多。

倫敦時間的下午，哥哥跟同伴來到倫敦城市機場，出示兩程的電子登機牌，表示不會在香港入境，會繼續飛往國內其他城市，一度還跟工作人員起了爭執，但最終順利拿到登機牌。他給我留言，說：

“媽媽不用着急了，我拿到登機牌了”。



聽到這話，我的眼淚流下來了。



哥哥在倫敦城市機場候機時拍攝的畫面。

這一夜在焦慮的等待中度過。迷迷糊糊地打了個盹，看到航班管家APP顯示馬上到達蘇黎世。隨後，兒子發來信息：

“正在趕往下一個航班的登機口，勿念。”

此時是北京時間21日的清晨。我開始退哥哥的若干張後備機票。

3月21日，仍然沒有睡意，開始詢問弟弟第二天的出發時間。

弟弟說：“媽媽，我調了鬧鐘，半夜4點我會爬起來在網上辦理電子值機，如果我沒起來，你再打越洋電話叫我吧。”

他的半夜4點，就是我的中午12點，好的，我等。11：58分，我實在忍不住，打了越洋電話催他起牀。

北京時間17：27分，哥哥的飛機順利到達香港。

弟弟趕往倫敦希思羅機，準備搭乘英國時間17：50的航班飛香港，也就是北京時間第二天的凌晨2點左右起飛。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弟弟在飛機上的防護。

北京時間3月22日13：24分，弟弟的飛機降落在香港，進入中轉區，準備找一個休息室，明天繼續飛往上海。

幾乎同時，時哥哥乘坐香港航空14：25分的班機飛往上海，兩兄弟在香港機場沒有見面的機會。

此時，我終於能安靜地睡會兒午覺了。

哥哥飛機16：29分降落在虹橋機場，經過測體溫，檢疫等等過程，錯過了飛深圳的航班，被工作人員送至隔離酒店，晚上近11點有了一張可以睡覺的牀。

雖然，一個在香港，一個在上海，但起碼都到了中國的土地上。今夜，應該可以睡覺了。一個星期的時間，體重回到了20年前。

兒子們回到深圳，遠遠見了一面，心踏實了

3月23日12：45，哥哥乘機回深圳。

11：55分，弟弟登上往上海的飛機，發來一張全副武裝的照片。下午13：52分到達上海虹橋，他趕上了19：30的飛機回深圳。

太好了！今晚，兩個兒子都能夠回到深圳了！



弟弟在上海虹橋機場的轉機等候區拍攝的畫面。



哥哥到達深圳後的時間表

15：01到達深圳

17：00下飛機

21：00上大巴

21：30前往深圳灣口岸

22：10到達深圳灣口岸

23：30深圳灣上車

23：50到達酒店

01：00進房間

弟弟到達深圳後的時間表

21：45到達深圳機場

22：30下飛機，發了麪包和泡麪

01：30上車去深圳灣口岸

02：40到達深圳灣口岸

02：58等街道辦接人

04：05上車去酒店

05：40進房間

至此，哥哥歷經4天96個小時，輾轉巴斯、倫敦、蘇黎世、香港、上海五地回到深圳；弟弟經歷了52個小時的漫漫長路，“艱難撤離”終於結束。接近10天的魔幻經歷，值得兩個孩子一輩子記住。

兒子在隔離酒店辦手續時，我和老公兩次跑到隔離酒店，遠遠地見了一面日思夜想的兒子，心，徹底踏實了。

要去退機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