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後來,我們長大了,父母告訴我們做人一定要低頭,遇人遇事先要低三分頭,處處忍讓。如果一個人不智而言術,那他就會像傀儡一樣,百變無常,只知道嘻笑,卻無益於事,終究不能成功事業。

既使我與若辯矣,若勝我,我不若勝,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勝若,若不吾勝,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與若不能相知也。《莊子·齊物論》倘使我和你展開辯論,你勝了我,我沒有勝你,那麼,你果真對,我果真錯嗎?我勝了你,你沒有勝我,我果真對,你果真錯嗎?難道我們兩人有誰是正確的,有誰是不正確的嗎?難道我們兩人都是正確的,或都是不正確的嗎?我和你都無從知道。

由莊子的話可知,即使可以“服人之口”,卻未必可以“服人之心”,那就更談不上誰擁有絕對的真理了,因爲在辯論中很可能根本沒有真理可言。我們需要做的只是“屈尊”,屈尊纔是智者的選擇。

“屈”與“伸”,苦樂同在,禍福相依,成敗相生。

明代馮夢龍在其著作《智囊》中認爲人與動物一樣,當其形勢不利時,應當暫時退卻,以屈求伸,否則,必將傾覆以至滅亡。他說:智是術的源泉;術是智的轉化。如果一個人不智而言術,那他就會像傀儡一樣,百變無常,只知道嘻笑,卻無益於事,終究不能成功事業。反過來,如果一個人無術而言智,那他就像御人舟子,自我吹噓運楫如風,無論什麼港灣險道,他都能通行,但實際上真的遇有危灘駭浪,他便束手無策,呼天求地,如此行舟,不翻船喪命纔怪呢!蠖會縮身體,鷙會伏在地上,都是術的表現。

動物都有這樣的智慧,以此來保全自身,難道我們人類還不如動物嗎?當然不是。人更應該學會保護自已,以期發展自己。溫和但不順從,叫做委蛇;隱藏而不顯露,叫做繆數;心有詭計但不冒失,叫做權奇。不會溫和,幹事總會遇到阻礙,不可能順當;不會隱敝,便會將自己暴露無遺,四面受敵,什麼事也幹不成;不會用詭計,就難免碰上厄運。所以說,術,使人神靈;智,則使人理智剋制。

馮夢龍的屈伸之術說,通俗易懂,古今結合,事理結合,具有一定的說服力。縱觀歷史,很多歷史人物,要想成就自己的事業,實現自己的理想,在必要的時候,大多使用屈伸之術,以保存自己,等待時機,以求東山再起,或另立山頭。歷史同時也說明,善於使用屈伸之術,該屈則屈,該伸則伸,較好地掌握並運用屈伸辯證法,是許多歷史人物成功的重要途徑。

有這樣一個故事。

張耳和陳餘都是魏國的名士。秦國滅了魏國以後,用重金懸賞捉拿這兩人。兩個人只能喬裝打扮,改名換姓逃到陳國。一天,一個官吏因爲一點小事就用皮鞭抽打陳餘。陳餘想起自己以前在魏國是多麼受重用,哪裏受過這樣的侮辱,怒不可遏,當即想起來反抗。張耳在旁見狀不妙,便用腳踩了陳餘一下,陳餘終於沒吭聲。

官吏走後,陳餘還怒氣未消。張耳便數落他一頓:“當初我和你是怎麼說的?今天受到一點小小的侮辱,就去爲一個官吏而死嗎?”後來,陳餘和張耳的命運截然不同:張耳成了劉邦的開國功臣,而陳餘輔佐趙王,被韓信斬首。

一個能忍一個不能忍,兩人的最終命運,竟有這樣大的區別。

屈尊是一種心理成熟,需要在一次次歷練中去成就,需要用心去體悟。

俗話說,人,不能只具備“骨架”,還要具備“血肉”,只有如此才能成爲一個充滿活力的鮮活的人,纔會具有光彩照人的生命力。

“屈”,就是一個人的“血肉”,是最富生命力且使人挺立長久的東西。莊子在《山木》篇中講到了東海有一種名叫“意怠”的鳥,這種鳥非常柔弱,總是擠在鳥羣中苟生,飛行時它既不敢飛行在鳥隊的前邊,也不敢飛到鳥隊的後邊;喫食的時候從不爭先,只揀其他鳥喫剩下的殘食。所以,它既不受鳥羣以外的傷害,也不引起鳥羣以內的排斥,終日悠哉遊哉,遠離禍患。從這則故事我們不難看出,“屈”,並不是卑弱和不剛,而是一種魅力,一種處世的方法。

“屈”與“伸”,苦樂同在,禍福相依,成敗相生。在“屈”中處世,在“伸”中立志;在“屈”中爲人,在“伸”中立德;在“屈”中做事,在“伸”中立業。這是古聖先哲爲後世留下的寶鑑。古聖先哲爲人處世、安身立命的“屈伸學”,原本是效法自然、模仿萬物的經驗總結。一屈一伸原是人與萬物的本能,也是處世求存的智慧。本能是先天的潛力,智能卻是後天的功夫。

能屈能伸是一種成功必備的素質,也是善於將尖銳的思想感情含蓄起來的人的本領,行人所不能行,成人所不能成。正因如此,屈伸戰術常常也是一種高級韜略。聖人韜光,能者晦跡,收斂鋒芒,隱藏才能,這是成大事者的必定策略。

社會是一個競爭的社會,連自然界也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更何況人類社會。競爭是世界上的絕對規律,也是世界進步的動力。但這種進攻和鬥爭又不是簡單和一味的,有時也需要忍讓和退卻,先保存自己積蓄力量等待時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能生存下來就有的是機會,更何況是主動退讓、靜等機會的有意退讓,那就更加註定能夠等到勝利了。

苗家人房屋的建築最有特點,一個不大的屋子裏面可以有幾十個房檐和門檻。平日裏,苗寨裏的鄉親們就揹着沉甸甸的大揹簍從外面穿過這些房檐和門檻走進來。令我不明白的是,雖然有這麼多的障礙,可從來沒看見他們當中有人因此撞到房檐或者是被門檻絆倒。要知道,對於一個外鄉人來說,即使是空手走在這樣的屋子裏也會經常碰頭,摔跟頭的,何況,他們的身後還揹着那麼重的揹簍。後來,我請教了一位當地的居民,老人家告訴我,要想在這樣的建築裏行走自如,就必須記住一句話:可以低頭,但不能彎腰。低頭是爲了避開上面的障礙,看清楚腳下的門檻。而不彎腰則是爲了有足夠的力氣承擔起身上的揹簍。

聽完老人家的話,我陷入了沉思。可以低頭,但不能彎腰。我們對生活的態度,不也正應該如此嗎?苗家的房舍不正像我們的生活嗎,一路上充滿了房檐和門檻,一個不大的空間裏到處都是磕磕絆絆。而我們肩膀上那個大揹簍裏裝滿了我們做人的尊嚴。揹負着尊嚴走在高低不同、起伏不定的道路上,我們必須時刻提防四周的危險。爲了不磕頭,不摔跟頭,我們開始學會了低頭——低頭做人,低頭處世,把自己的鋒芒收斂起來,小心翼翼低頭走路。

我們生命裏的房檐和門檻太多太多了。從很小的時候,我們就不斷的碰頭,摔跟頭。後來,我們長大了,父母告訴我們做人一定要低頭,遇人遇事先要低三分頭,處處忍讓。爲的只是少一些麻煩,少一點傷痛。可我們忘記了,我們的背後還有一個揹簍,一個裝滿做人尊嚴的揹簍。在我們不斷低頭的過程中,我們身後的尊嚴已經搖擺不定了。一旦低頭超過了底線,連腰也彎下來,那麼我們如何還能背起做人的尊嚴,生活的尊嚴?

臺灣著名作家三毛就有過類似的經歷。當年,她隻身赴海外學習,臨行前,雙親一再叮嚀,告訴她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一定要夾着尾巴做事,低着頭做人。少說話,多做事。她也確實按照父母的意思去做了。寢室裏所有的雜務都是她一個人去做。開始大家還有些不好意思,可漸漸地,人們認爲這個中國女孩是個笨蛋,把她的忍耐當作了愚蠢。於是對她越來越過分,把她的勞動當作理所當然。後來,竟然連內衣褲都要三毛去洗。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將近一年。

最後身心俱疲的三毛再也無法忍受了,她用生平最強硬的語氣和她們交涉,這個從不發脾氣的中國女孩憤怒了,她將對方的衣服一一扔還給她們。直到這時候,人們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個一向連走路都低頭的女孩子不是一個傻子。她們錯把三毛的退讓當作了懦弱,把謹慎當作了弱智。從那以後,再也沒人敢輕視這個臺灣來的學生。更出人意料的是,直起腰板做人的三毛不僅沒被大家孤立,反而贏得了人們的尊敬。並且和所有人成爲了朋友,其中有些人一生都在和她保持着聯繫。

在此後的歲月裏,三毛依舊是低頭走路,但她再也沒有因爲害怕傷害而彎下自己的腰,再也沒有讓尊嚴從身後的揹簍裏摔出來。

爲了避開不必要的麻煩,三毛曾不停地低頭。低頭做人本身沒有錯,錯在頭低得多了,連腰都彎了下去。腰一彎,揹簍也就不能保持平衡了,尊嚴也就掉了出來,撒了一地,摔得粉碎。而得來的不是別人的尊重,卻是無窮的輕蔑與愚弄。

事實證明,生活是個勢利眼,他眼裏只有高高在上的人,要想讓他瞧得起,你就得直起腰板做人。成熟的種子總是將頭顱朝向大地,我們也因爲敬畏命運而深深低下我們的頭。但低頭的時候別忘記,我們的身後還揹着做人的尊嚴,沉甸甸的尊嚴,那纔是我們最重要的東西,一旦在低頭的時候連腰也彎下了,我們將無力背起做人的尊嚴。把腰挺起來,告訴全世界:我們可以低頭,但不能彎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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