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大地,萬物生髮,正是喫蠶豆的好時候。蠶豆,有客豆和本地豆之分,產自上海郊區的稱本地豆,賽如小家碧玉,與客豆相比,豆粒小,上市早,更嫩。愛嘗新的主婦,去菜市場將本地豆買回家,剝去豆莢,一顆顆綠瑩瑩的蠶豆,帶着春汛兒,在手指間滑落。油炒、放鹽,撒一把蔥花,蠶豆香撲鼻而來。

我品嚐蠶豆,嘗的是春味兒。範淹橋在《茶煙歇》中寫道:“初穗時,摘而剝之,小如薏苡,煮而食之,可忘肉味。”將春蠶豆煮而食之,味道竟然賽過了肉味。清明前後,裹在豆莢裏的蠶豆,飽滿得像是要將長長的蠶豆莢撐爆裂似的,再也耐不住睡在豆莢中的寂寞,蹦躂着,都想早早來到餐桌上。初夏的蠶豆,豐碩肥壯,雖不及春蠶豆那般水嫩,但又粉又糯,食之如飴。端午節一過,豆莢則由綠變黃,再成灰褐色,堆在菜攤上的蠶豆,“豆”老珠黃,身價一落千丈。 我小時候,每逢蠶豆落令,母親去菜市場,花不了幾個錢,拎着滿滿一大竹籃蠶豆回家,我和弟妹,團團而坐,剝去豆莢,將大如硬角兒的蠶豆,攤放在通風處晾乾,或放在日頭下曬幾天。待到西北風緊,窗外飄起雪花,菜市場的蔬菜,既少又貴,我們家將乾乾硬硬的蠶豆,一劈兩爿,在鍋中放入清水,將豆瓣煮至將熟未熟,再放入色黃如金的雪裏蕻鹹菜,不放油,更不加任何佐料,一鍋鹹菜豆瓣湯很快就上了桌。一嘗,豆酥,湯鮮,雪裏蕻脆嫩脆嫩,那樣的味道,直到今天我都沒有忘。

袁枚是清代的一位美食家,對於春蠶豆,也是推崇備至,他在《隨園食單》中說:“新蠶豆之嫩者,以醃芥菜炒之,甚妙。隨時隨採方佳。”前些年我在一家餐館也品嚐過,果如袁枚所說,其味“甚妙”。但總覺得有點暴殄天物,近乎奢侈。印象中,母親那時候是專揀老蠶豆,與鹹菜同炒。母親是常熟人,魚米之鄉,每到蠶豆花開,豆香及地,蠶豆並不稀罕,但何時用來清炒,何時與鹹菜同炒,抑或與雪裏蕻一起放湯,我母親也是因時而異。後來,在上海定居,母親也一直將蠶豆“一物多用”,鮮有違背常規。我記得,除了鹹菜豆瓣酥,母親有時也將又乾又硬的老蠶豆,用來做發芽豆。在清水中浸泡一二日後的老蠶豆,變得脹脹軟軟的,倒去水,用溼布蓋上,不消幾天,揭去溼布,見那蠶豆,發出了銀白色的嫩芽兒,沖洗,入鍋,煮熟,下五香粉,一碟五香發芽豆就做成了。酥糯,微辣,豆花香撲鼻,拿來與昔日店鋪所賣的五香發芽豆一比,竟然毫不遜色。(陸林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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