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搖晃的稗子—餘秀華

“難道還有明天,

可惜還有明天。”

紀錄片《搖搖晃晃的人間》

用餘秀華的這句詩做結尾,

把一棵稗子卑微的過去

和渺茫的將來,

凸寫得淋漓盡致,

難怪,這部記錄片拿獎到手軟。

這部蹲點拍了近兩年的紀錄片,

餘秀華是本色出演。

電影點映的時候,

曾一票難求。

搖搖晃晃地打水、做飯、行走、

吵架、離婚、寫詩,

還像個孩子般天真地奔跑着。

因爲是殘疾,

這個搖搖晃晃的奔跑姿勢,

顯得尤爲歡暢!

在影片中,

餘秀華真實的、

如孩子般無所顧忌的率真,

在如今包裹着層層淡漠、

自私、明哲保身的世界,

尤爲熠熠生輝。

她的倔強率真

與生俱來。

倔強率真的稗子

其實,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無非是

兩具肉體碰撞的力,無非是這力催開的花朵

無非是這花朵虛擬出的春天

讓我們誤以爲生命被重新打開

——《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

這首詩讓餘秀華火遍大江南北,

卻也讓她備受爭議 disputed

“有人說我的詩是蕩婦體

我就是蕩婦怎麼着吧?”

她一直抱歉自己教壞了一羣可愛的人:

“當他們優雅端莊的說話的時候,

往往我一句話就破壞了

那樣的優雅。”

我就是蕩婦,怎麼了?

事實上,

切膚之愛和靈魂之愛,

她都沒真正經歷過

“我還是不甘心。”

她悲哀地發現:

自己喜歡的男人都俗不可耐。

然後更悲哀地發現:

她無法打破這個咒語。

於是,不知道該去埋怨誰,

最後還是恨自己,

恨自己的醜陋和殘疾。

“我仍然不能完全接受自己”

這樣的循環

讓她在塵世裏悲哀行走:

一個個俗不可耐的男人

都無法喜歡她。

天生的不足,原生家庭的傷痛,

周遭社會的不平等,可怕的貧窮,

這個世界有太多我們無力改變的事。

但又有幾人願意直視這一切呢?

大多數的人寧願做一輩子鴕鳥,

或是根本就在麻木中

度過一生而不自知。

赤裸裸袒露在自己和衆人面前的

那種率真的勇氣,不是誰都擁有的。

可改變了的那些人,他們最初的改變,

恰恰是從坦率地面對自己的

那一刻開始。

《詩刊》的編輯劉年如是評價餘秀華的率真:

“她的詩,放在中國女詩人的詩歌中,就像把殺人犯放在一羣大家閨秀裏一樣醒目——別人穿戴整齊、塗着脂粉、噴着香水,白紙黑字,聞不出一點汗味。

唯獨她煙熏火燎、泥沙俱下,字與字之間,還有明顯的血污。

餘秀華在座談會上

董卿在《朗讀者》中問她:“你的詩歌裏爲什麼有那麼多的篇章,都在寫愛情?”

缺什麼補什麼!······這可能是上天從我的生命力拿走的,不會歸還的一部分。

她的率真,讓董卿不禁莞爾。

世人經常因爲她的率真,

而會心地一笑,

卻少有人體味到她那深刻的

孤獨卑微。

孤獨卑微的稗子

如果給你寄一本書,

我不會寄給你詩歌

我要給你一本關於植物,關於莊稼的

告訴你稻子和稗子的區別

告訴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膽的

春天

——《我愛你》

寫詩,

因爲詩歌文字少,

方便一個腦癱病人寫作。

詩是她在這個搖搖晃晃的人間,

唯一的柺杖。

Poetry is her only crutch in this rickety world.

她寫詩用的第一臺電腦,

是網友捐贈的。

她用一隻顫巍巍的手,

搬只凳子,坐在家門口,

一下一下敲出心扉的吶喊

“我小姨說,我的想法跟別人不一樣。不一樣就不一樣,一樣幹嗎呢?”

從小就知道,做自己,只做自己。這注定了她的孤獨,身邊沒有任何理解她,包括她的父母。

餘秀華覺得自己就是正在掙扎的魚

餘秀華因“倒生”而導致腦缺氧,成爲腦癱。她的母親因她的殘疾,在她19歲時招大她13歲的尹世平入贅。她的婚姻就是“青春給了一段罪惡”,愛情從未來臨。

除了春節回這個名義上的家過節,平常他們幾乎零溝通,沒有短信,沒有電話。當餘秀華在泥濘中摔倒,得到的不是丈夫的扶持,相反,是一通嘲笑。

“女人就是個豬,只靠你會哄。”

她的丈夫說。

他還會賭博,喝酒,

以及找女人。

因此,餘秀華做得決絕:

“上牀可以,500塊。

或許把自己當作妓女心裏就會平衡一些

他喝醉酒了,他說在北京有一個女人

比我好看

沒有活路的時候,他們就去跳舞

他喜歡跳舞的女人……

他揪着我的頭髮,把我往牆上磕的時候

小巫不停地搖尾巴

對於一個不怕疼的人,他無能爲力。

——《我養的狗,叫小巫》

一個內心豐富,渴望真愛的女詩人,

在這段暴力、冷漠的婚姻中喪盡尊嚴。

“這個婚姻就是扯淡!”

一直夢想離婚的餘秀華,

寫詩出名了,有了版稅,

尹世平更不想離婚。

“現在你出名了,有錢了,

老子更不能離……”

餘秀華的父母不同意離婚,在他們看來,

哪怕是一個殘缺的家庭也是家庭。

但是她想追尋自己的幸福和自由,

做夢都在想。

But she wanted to pursue her happiness and freedom. She was dreaming about it.

她與母親多次爭吵:“你是活給別人看,還是活給自己看?”

母親回答:“活給人家看。”

在我們身邊,這一幕幕有着

多麼令人心酸無比的熟悉

夫妻間的冷漠嘲諷。

耗着我自己也拖着你,離婚?做夢!

爲別人活着,活給人家看。

即使殘缺的家庭,也比沒了家好。

我們父母是爲了你好。

忍忍就過了。

就這樣,爲了孩子,爲了父母,

爲了沒有流言蜚語,爲了·······

唯獨,沒有爲自己。

“我一定要離婚,我要爲自己活着!”

"I must divorce. I want to live for myself!"

“這個月回來離婚15萬,

下個月回來就是10萬。”

有了詩集版稅的餘秀華

沒有任何猶豫開出了條件。

可是,離了婚的餘秀華就自由了嗎?

“我現在也很不自由啊,

我覺得最好的自由,

是自己最喜歡的生活狀態!”

I think the best freedom is your favorite life! "

無論什麼時候,

餘秀華都是最清醒的那個人。

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

她心裏的那桿秤,

一直拎在自己手裏。

董卿毫不掩飾對餘秀華的讚美:

用最搖晃的步伐,

寫出了最堅定的詩句,

那些詩句就像陽光透過了水晶,

折射出了她的靈魂、她的光芒。

她不懼怕命運的不公帶給她的傷害,

選擇在詩歌裏釋放自己。

She was not afraid of the injury caused by the injustice of fate, instead,

she chose to release herself in poetry.

而梅婷對餘秀華更是惺惺相惜:如果向她的人致敬,在我看來有兩個字,就是“勇氣”。她非常大膽勇敢地用她的詩歌表述自己,非常值得我向她致敬。

可是餘秀華覺得

自己終究是卑微的稗子,

似乎永遠無法與麥子相提並論。

她清楚地知道,

自己無論有多少標籤,

首先自己是個女人。

“所有的標籤都是錯誤的,

帶着一種歧視。

我首先是一個女人,

然後纔是一個農民,

最後纔是一位詩人

然而,當董卿問,

如果用一個健全的身體

換你的詩歌,你願意嗎?

餘秀華:

“我想我還是不願意,

沒有詩歌,生活很空洞。”

“放眼望去,滿大街都是好看的人,

可有幾個是美麗的靈魂呢?”

如果不能兼得,

餘秀華寧可要美麗的靈魂 Beautiful soul.

在她的個人詩歌研討會上,

被譽爲“中國的艾米莉·狄金森”的她,

輕輕搖頭:

任何一個人被模仿成

另外一個人都是失敗的。

狄金森是獨一無二的,

我餘秀華也是獨一無二的。

生活及內心的苦難,

被她釀成一首首直戳人心的現代詩

蒼涼中又有調侃戲謔。

她要有多勇敢,

才能祭獻出自我的命運?

從寒冬臘月到春暖花開,

從失望彷徨到嚮往光明,

餘秀華懷揣着自己對情感

和自由的追求,

走出了搖搖晃晃的人生。

可在人生路上搖晃地行走,

對於她來說已經習慣:

“想起還能寫字,

是多麼幸福和幸運的一生。”

人生如果是一個牌局,

餘秀華手上握着的無疑是一副

爛到無以復加的牌。

可就是這棵看似永遠都無法

與麥子抗衡的稗子,

偏偏把一手爛牌打出了好結局:

她按自己的心願,

搖搖晃晃一步步

走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

活成了一位真正了不起的女性。

這個世上,活着的人很多,

但是活得明白,

爲自己活着的人卻太少。

也許,比她的詩歌更打動人的,

是她活着的態度。

“一個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

只要按照自己的心願活着,

努力活着,本身就是一種勝利。

活着就是勝利。

As long as you live according to your wish

and strive to live, it is a victory in itself.

To live is to w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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