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邊疆時空】劉潔 | 昭君和親文學景觀的雙重呈現——以昭君村、昭君墓、昭君廟爲例

劉 潔

西北民族大學文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研究領域爲中國古代文學與文化。代表性成果爲《唐詩審美十論》《唐詩題材類論》《中國古代文人與傳統文化》。主持建設的“中國古代文學”獲甘肅省級精品課程。

摘 要:昭君和親是古代詩歌與民間傳說中的重要題材。昭君村、昭君墓和昭君廟作爲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文學景觀,不僅反映出古代詩人與廣大民衆對昭君和親的不同認識和理解,而且蘊含着時代民族、地域文化和信仰觀念等方面的人文內涵,啓發人們多層面地展開對昭君和親的歷史、地理及人文想象,能夠喚起人們對歷史、現實、自然和人生的感悟與追尋。

關鍵詞:王昭君;和親;文學景觀;昭君村;青冢;昭君廟

衆所周知,一個民族的文學往往由兩部分構成:一部分是上層的、知識分子階層的文學,屬於精英文學(雅文學);一部分是社會底層的、平民的文學,屬於民間文學(俗文學)。有關漢代昭君和親的歷史,不僅見於古籍野史,而且活躍於雅俗文學之中。在古代詩人的筆下,吟詠昭君和親的詩歌代代相傳,從未間斷;在民間大衆的口中,傳說故事層出不窮,異彩紛呈。

漢元帝時期的昭君和親,原本在歷史記載中文字並不多。據《漢書·元帝紀》載:“竟寧元年(前33)春正月,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詔曰:‘匈奴郅支單于背叛禮義,既伏其辜,呼韓邪單于不忘恩德,鄉慕並禮義,復修朝賀之禮,願保塞傳之無窮,邊垂長無兵革之事。其改元爲竟寧,賜單于待詔掖庭王嬙爲閼氏。’”另據《漢書·匈奴傳》載:“竟寧元年,(呼韓邪)單于復入朝,單于自言願婿漢氏以自親。元帝以後宮良家子王嬙字昭君賜單于。單于歡喜。”“王昭君號寧胡閼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師,爲右日逐王。呼韓邪立二十八年,建始二年死。”“呼韓邪死,雕陶莫皋立,爲復株累若鞮單于。……復株累單于復妻王昭君,生二女,長女雲鬚卜居次,小女爲當於居次。”就是這些簡短的史料記載,經過由漢至清歷代文人的反覆吟詠,以及民衆口頭的演繹傳播,昭君成爲了封建時代和親事件中最引人注目的代表者。

據不完全統計,目前已知古代文人創作的有關昭君和親的詩歌有1100多首,近現代詠昭君詩詞300多首;另外,還蒐集到廣泛流傳於民間、爭說於衆口的昭君和親傳說80多篇。雅俗文學中如此豐富的詩歌和傳說,無疑爲我們提供了大量諸如昭君村、昭君墓、昭君廟等文學景觀與文化景觀。而且按照文學景觀的層級來說,這些景觀“既有自然山水,又有人文內涵,更有優質的文學內涵,則是最高的文學景觀”。這些文學景觀不斷地被書寫、被改寫、被傳播、被生新,因而也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關注。

一、昭君村

據班固《漢書·元帝紀》文穎注中說,昭君“本南郡秭歸人”。漢朝的南郡秭歸即今天的湖北興山縣。昭君村位於興山縣南部、香溪上游。古時又稱明妃村、妃臺村,現稱寶坪村。唐代至民國以來,人們爲紀念昭君在興山建臺立祠。據《宜昌府志·疆域》記載,“昭君臺在興山界中,鄉人憐昭君,築臺望之”,並在昭君臺上建昭君祠。唐代建昭君院,宋代立有“昭君故里”碑,明代又重修昭君院,清光緒十年(1884)又重立故里碑。這些都足以說明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人們從未忘記和親異域的昭君,沒有忘記昭君爲漢匈和平作出的積極貢獻。

(一)文人憑弔懷古之地

據現存的詠昭君詩來看,唐宋時期有一些詩人先後來到秭歸,他們拜訪昭君故里,尋覓昭君遺蹟,並寫下相關詩作。唐代崔塗的《過昭君故宅》在睹物思人的同時,高度讚揚昭君爲國家“靜胡塵”的功績:“以色靜胡塵,名還異衆嬪。免勞征戰力,無愧綺羅身。骨竟埋青冢,魂應怨畫人。不堪逢舊宅,)寥落對江濱。”白居易也是唐代較早到過昭君村的詩人,他的《過昭君村》,一邊抒發昭君因貌美遭到衆妒而出塞的高論,“獨美衆所嫉,終棄出塞垣”;一邊感慨當地因昭君入宮而村女灼面的習俗:“村中有遺老,指點爲我言。不取往者戚,恐貽來者冤。至今村女面,燒灼成瘢痕”。此後詠昭君村的詩人多吟及這一風俗:“十二巫峯下,明妃生處村。至今粗醜女,灼面亦成痕”(宋·王十朋《昭君村》),“村女至今猶灼面,恐教紅粉葬胡沙”(清·德克晉步《昭君村》)。但直到清代阮文藻的筆下,才一反前人對此陋俗的單純敘述,引申爲頌揚昭君和親,視昭君和親爲國之屏障,唱出了時代的高亢之音:“生女不須頻灼面,明妃還自漢屏藩”(《昭君村在歸州東北四十里》),由此提升了此類詩作的思想境界。

與其他時代相比,清代詠昭君村的詩作數量最多,也最耐人尋味。清代詩人或翻山越嶺,探古訪幽,或吟詠相繼,以古傷今:“霧髻煙鬟幾疊山,明妃村在此山間”(孫五嘉《明妃村》),“荒村寂寞枕江斜,雲是明妃舊時家”(烏拉靈壽《昭君村》)。面對昭君村的青山綠水,古蹟遺址,詩人們撫今追昔,感慨萬千:“荊門草色幾經春,十里江花尚錦茵。試問蛾眉山上月,當年曾見漢宮人(《賈三近《明妃村》》)”,“山村寥落徑通斜,傳說明妃舊有家。想見當年鍾毓處,江干孤月照晴沙”(修仁《昭君村》》)。詩人們或感慨月圓月缺,時光流逝,江花春草依舊,獨不見昭君其人,一種物是人非之感橫跨古今;或以貌似平淡的語言出之,實則難掩詩人心頭的悵惘與苦澀:寂寞的山鄉,傳說的舊宅,當年的繁華早已不復存在,唯有千古不變的一輪孤月依舊高懸。於是詩人們將這種懷古的複雜心緒融入詩行:“紅顏兔穎描難肖,青冢龍沙怨未伸。世代屢移遺蹟在,琵琶休撥暮江濱”(李專《昭君村》),由此可見,代昭君抒悲申怨也成爲清代詠昭君村不可或缺的內容。

生時頻有夢,死後香魂歸。昭君當年無論是閉鎖漢宮,還是身處大漠,故鄉都成爲她魂牽夢繞、插翅難回的地方。古代詩人在回顧歷史、追憶昭君時,才清晰地意識到“夢”與“魂”對昭君的重要,於是清代詠昭君村的詩作有不少圍繞昭君的“夢”與“魂”而展開:“薄雨勻山黛,村容上曉妝。昭君浣紗處,溪水至今香。波鏡秋磨月,巖花曉破霜。紫臺應有夢,歸佩繞郎當”(陶澍《昭君村》);“萬里和戎不可論,家園回首降荊門。琵琶馬上關山月,夢到香溪第幾村”(李星沅《昭君村》)。詩人們視通千里,思接古今,無論是漢宮中的良家子,還是異域中的寧胡閼氏,昭君都是鄉夢遙遠,有家難回。直到她完成國之重託、葬身青冢,她的香魂才得以自由地返回故鄉,“峽雲江月悽清裏,應有芳魂返故巢”(林紱《明妃村》);“和親人去洗甲兵,巾幗當爲一時重。香溪清水走荊門,玉虛洞口空歸魂”(徐志鼎《明妃村》)。每每思及昭君的魂歸故里,詩人心頭那種跨越時空、貫通古今的悲哀便不可遏止:“漢宮遺恨不堪論,故里流傳跡尚存。玉質銷沉埋紫塞,香魂歸去近黃昏。空餘易水聞哀咽,難覓湘篁記淚痕。落日停車憑弔處,長堤衰柳繞荒村”(陳元龍《昭君故里》);“溪流流不盡,萬古故鄉情。環佩魂空返,琵琶恨莫平。煙凝村樹暗,月湧鏡臺明。誰道關山遠,年年青草生”(王紹鈺《香溪明妃村》)。遙想殘陽晚照的荒村,面對斑駁陸離的古址遺蹟,詩人們只有以酒酹奠,以詩抒悲,寄託哀思,表達心跡:“荒山餘故里,過客醊清酡”(恆慶《昭君村》),“琵琶遠嫁靈均放,詞客年年吊秭歸”(姚瑩《秭歸(昭君村屈原宅皆在歸州北)》)。從文學地理學的角度看,峽谷荒村、江濱舊宅,香溪浣紗處、千年的孤月,寫入詩中都成爲昭君村的文學景觀。這些景觀或大或小,或遠或近,既反映出昭君曾經的生活印記,又表現出歷代詩人詠昭君的思想感情、價值觀念和審美趣味,昭君村的人文內涵也由此得到豐富。

(二)民衆謳歌昭君之鄉

與古代文人遊歷昭君村、發思古幽情不同,作爲昭君的出生和成長地,寶坪村有關昭君的傳說播於衆口,比比皆是。“傳說是一個社會羣體對某一歷史事件或歷史人物的公共記憶。”在代代相繼、口耳相傳的集體記憶中,昭君是當地百姓的自豪和驕傲,是他們寧靜和諧生活的保護神。

據說原來煙墩坪(即寶坪村)窮山惡水,人煙稀少,可自從昭君出生之後,這裏變得山綠水清,樹茂花開,一派生機勃勃,人都說這是昭君帶來的福氣(《寶坪村的由來》)。昭君的父母爲她修建瞭望月樓,昭君在樓上讀書作畫,彈琴歌舞,刺繡梳妝。至今人們說起昔日的望月樓還如數家珍:“宅前百步,有一個石頭壘砌的方形臺子,周圍長滿了石磙子粗的大柏樹。臺子面對碧藍碧藍的香溪河,背靠雲纏霧繞的王字巖、稀荒埡;站在臺子上朝前遠望,正好與十里外的妃台山遙遙相對。”更重要的是,在望月樓的遺址上,“千百年來,每逢中秋佳節,皓月當空,寶坪村裏的男女老少就聚集在這裏,抬頭望明月,低頭吊明妃。”望月樓早已成爲村民們懷念昭君、講述昭君故事的最佳場所。

《楠木井》講述昭君爲當地百姓尋找水源的故事。據說楠木井在昭君家的大核桃樹下,井口以楠木鑲邊作蓋,井水清甜香醇。當初爲了這口井,昭君率領村裏的衆姐妹,趕走霸佔泉坑的黃龍,日楠木鑲邊作蓋,井水清甜香醇。當初爲了這口井,昭君率領村裏的衆姐妹,趕走霸佔泉坑的黃龍,日夜開鑿纔打出來的。爲了保住井泉,昭君曾獨上紗帽山,請青龍來鎮井;又登峨眉山,尋採楠寶樹,以確保井水清澈。最後在仙翁的幫助下,終於將楠木泡在井中,這樣村人才有了夏喝清涼消暑、冬飲溫熱暖身的泉水。《娘娘井》則講述昭君帶領姑娘們打井抗旱、澆灌莊稼的故事。因爲岩石堅硬,鑿石打井一干就是幾年,但她們始終堅持,絕不放棄。這種精神感動了七仙女,最終在仙女的幫助下,終於實現了“凡是井水流過的地方,馬上長起了苞谷、柑桔、板栗、蒼松、翠竹”的心願,荒涼的寶坪村從此舊貌換新顏,日子越過越富裕。這些人們津津樂道的故事,在傳播中不斷生新,從中流露出鄉鄰們對昭君的感激之情。

在寶坪還有一處充滿神奇的文學景觀——王字崖。據說昭君出塞後,寶坪村人用了三年時間,在昭君宅前修了一座“王字寶塔”。自塔建成後,人們每逢過節都要來此禱告,向昭君告慰家鄉平安的消息,遙祝昭君在塞外安穩度日。村中的羅財主覺得高高聳立的王字塔壓住了他發財的龍脈,便在王字塔對面修了高達十八層的“壓王文筆”。正在村人擔心“壓王文筆”會擋住他們北望昭君的視線,據說是昭君在塞外顯靈,將王字塔搬上沙帽山,所以至今在沙帽山的板壁崖上,還留有一個天然的“王”字,人稱王字崖。

《繡鞋洞》的故事講述昭君乘船離鄉入宮時,在龍潭將浪花打溼的繡花鞋放在山腰的小巖洞內。一對路遠未趕上送別昭君的夫妻,便向放繡鞋的洞內投石禱告,祝願昭君此去平安。之後不久,妻子有了身孕。待孩子滿月時,夫妻倆便說出那天在龍潭投石禱告的事,於是人們便說昭君留下繡鞋就是留下秀孩兒。從此,這個小洞被稱爲“繡鞋洞”,而且越穿越神,傳說只要向洞內投石子,便無兒得兒、無女得女,生下的孩子也都長得像王昭君。人們都說,“昭君姑娘沒有離開我們呀,我們天天都能看到她”,而向繡鞋洞投石子的風俗也就此流傳下來。

總之,這些人人樂道的民間傳說將昭君的故事融入家鄉的山山水水,在村鄰們的心中,昭君從未遠去。鄉鄰們滿含深情地講述昭君故事,弘揚昭君捨己爲人、興利爲民的美德,將昭君善良無私、堅韌豁達的品格,像種子一樣播撒在聽者的心田。與此同時,寶坪村的望月樓、楠木井、娘娘井、王字崖和繡鞋洞等文學景觀,也深深烙印在大衆的心中,吸引着人們紛至沓來,探尋昭君蹤跡,緬懷昭君功績。

二、昭君墓

日本民俗學之父柳田國南在《傳說論》中曾說:“傳說有其中心的”“傳說的核心,必有紀念物。無論是樓臺廟宇、寺社庵觀,也無論是陵丘墓塚、宅門戶院,總有個靈光的聖址、信仰的靶的,也可謂之傳說的花壇發源的故地,成爲一箇中心。”青冢作爲紀念昭君的核心物,千百年來頻繁出現在歷代吟詠昭君的詩歌中,而有關昭君墳的傳說也是家喻戶曉、婦孺皆知。內蒙古自治區是昭君墓傳說的中心區。此外,在安徽、山西、甘肅甚至是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等地,也流傳着青冢的故事和傳說,其傳播的地域之廣、範圍之大可見一斑。

從文學地理學的角度來看,青冢既是實體性文學景觀,也是可視性的文化景觀。作爲著名的文學景觀,青冢既有能夠喚起人們記憶的眼前實物,又存在大量詠青冢的古代詩詞,還有以活態方式流佈於民衆之口的傳說故事。作爲著名的文化景觀,青冢是古代歷史的一座豐碑,也是今天內蒙古自治區地域文化的一張名片。歷史學家翦伯贊在《內蒙訪古》中曾說:“在大青山腳下,只有一個古蹟是永遠不會廢棄的,那就是被稱爲青冢的昭君墓。因爲在內蒙古人民的心中,王昭君已不是一個人物,而是一個象徵,一個民族友好的象徵。”“昭君墓已不是一個墳墓,而是一座民族友好的歷史紀念塔。”這是對昭君和親歷史功績的高度讚揚,也是對青冢能夠成爲著名文學景觀和文化景觀的最好詮釋。

(一)青冢的來歷及傳說

青冢即昭君墓,蒙語爲“特木兒烏爾虎”(漢語意爲“鐵壘”)。據《歸綏識略》記載:“青冢在歸化城南二十里,黑河側。高十餘丈,土色黝然,望之如山。舊說以塞上草白墓草獨青,故名。”《南園叢稿》則解釋“青冢”之名的由來曰:“至謂塞外草白,昭君冢草色獨青,因名青冢,此殊不然。塞外地多沙,空氣映乏,凡山林村阜,無不黛色橫空,若潑濃墨。故山曰大青山,河曰大黑河。昭君冢煙靄濛籠,遠見數十里外,故亦曰青冢。附會草青,蓋詩人好事之辭也。”這些歷史記載,爲我們提供了有關青冢的地理位置、名稱由來和外形樣貌等相關情況。據傳說,昭君墓在內蒙古自治區和山西北部等地還有多達十幾處,如八拜昭君墓、朱堡昭君墓和伊克昭盟達拉特旗昭君墓等。

民間有關青冢的描述極富想象,充滿趣味。滿族傳說曰:“呼和浩特的昭君墳,座落在大黑河畔上,墳堆高達十餘丈,象只上供的壽餑餑,孤零零地簇立在平川上,十分醒目。”或雲“昭君墳一日三變:‘晨如峯,午如鍾,酉如崟。’這就是說,昭君墳在晨霧繚繞中,好像一座高大的山峯;晌午,好像一座大銀鍾蹲在那裏;日頭落時,又像座大蘑菇山長在草原上。”而流傳於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的傳說則雲:“這墳的式樣,每日要三變:當‘日出三竿’,便像仰盂模樣;正午便似蓋盎;到日落時,又像笠子一般了。”這些傳說的所在地距離遙遠,但對青冢樣貌的描述卻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迴天宮》傳說中,青冢的來歷則充滿浪漫色彩:昭君奉天帝之命要回天宮去,在昇天的過程中,從昭君“頭上掉下的一顆綠玉石,閃閃發光,變成了這座山頂的青草和樹木,一年四季從不枯黃,這就是今天的昭君墳。”《昭君活在草原上》的故事則講述昭君在丈夫去世後,要求兒女陪她回漢地老家探親,當他們渡過大黑河,來到雁門關,百姓紛紛出關來迎接她。昭君高興地站在勒勒車上招手,不料從顛簸的馬車跌了下來,她用手指了指大黑河畔,便含笑離開了人間。於是“人們按着她的心願,把她安葬在大黑河南畔,爲她起了墳墓。久而久之,昭君墳也長得山一樣高大!有人說,胡漢(即昭君的丈夫)的墳有多大,昭君的墳就有多大,夫妻相隨嘛!又有人說,昭君墳四季長青的原因就在她思念家鄉四季如春的緣故;同時,也表達了她的美好願望:讓塞北也同江南一樣秀麗長青!”顯然,傳說中昭君的離世以及青冢的來歷,都寄寓着人們對昭君的美好想象,那就是昭君生前爲漢匈人民的和平生活作出了貢獻,死後她還會留在邊地,繼續護佑兩地的生民百姓。

(二)古代文人詠青冢由悲至贊

古代文人詠青冢始見於唐代,目前已知最早將青冢寫入詩歌的是唐代詩人常建,他筆下有“漢家此去三千里,青冢常無草木煙”(《塞下曲》)的詩句,此後,李白有“生乏黃金枉圖畫,死留青冢使人嗟”(《王昭君》)、杜甫有“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詠懷古蹟》其三)的詠歎,白居易、杜牧、胡曾等還留下題爲《青冢》的詩作。白居易的《青冢》寫盡昭君墓的荒寒陰怨:“上有飢鷹號,下有枯蓬走。茫茫邊雪裏,一掬沙培塿。傳是昭君墓,埋閉蛾眉久。凝脂化爲泥,鉛黛復何有。唯有陰怨氣,時生墳左右。”此後,唐人詠青冢也多沿此哀怨悽傷的情調:“恨爲秋色晚,愁結暮雲陰”(張祜賦昭君冢》),“蛾眉一墜窮泉路,夜夜孤魂月下愁”(杜牧《青冢》),“至今青冢愁雲起,疑是佳人恨未銷”(胡曾《青冢》)。唐代詩人將青冢寫得愁雲慘淡、魂孤恨結,這種表達方式,正如學者所言:“這些詩人在被稱作青冢的昭君墓前,樹立了一塊抒情的墮淚碑,一千多年來,在這塊墮淚碑前,灑遍了詩人的眼淚,題滿了詩人的輓歌。”在唐代只有張蠙的《青冢》思路開闊,別開生面:“傾國可能勝效國?無勞冥寞更思回。太真雖是承恩死,只作飛塵向馬嵬。”詩人將昭君與楊玉環的命運進行對比,在寬慰昭君的同時,肯定她的和親爲報國之舉。

宋代已有親歷青冢而作的詩歌,此後歷代相續。宋代馮山的《青冢行》爲寒食節紀實之作:“隔溪青冢高巍巍,磚片露出空餘碑。子孫因官往南北,溫暖時節無人知。虛有官階又無食,舊日松楸已荊棘。不及尋常百姓家,泉中卻得兒孫力。”詩人一面感嘆青冢磚露墳荒的景象,一面爲昭君後人遊官在外,寒食節不得爲之上墳而悲哀。元、明兩代訪青冢並留有詩作的文人不多,元代耶律楚材有《過青冢次搏霄韻》《過青冢用先君文獻公韻》兩首,借史抒悲、語氣沉重,但未跳出前人替昭君抒悲寫恨的傳統。明代霍瑛的《青冢吊明妃》則立意高妙,言淺意深:“娥眉出塞萬家春,不數將軍作虎臣。但使此身能報國,何妨恩寵屬他人。”詩人讚歎昭君出塞以身報國的高尚行爲,頌揚和親爲漢匈帶來民樂家和的生活。朱夢炎的《過昭君墓》則由青冢之恨,提醒後人應慎守邊疆:“漢家往事昭前監,有道應須慎守邊”。

清代有不少詩人因奉使赴邊而途經歸化城,他們身臨其境,訪吊青冢,詩歌也寫得真實感人,別具特色。耆英在他的《漢明妃墓》小序中曾說:“詠昭君墓者衆,睹其墓者鮮。予於戊申之秋奉使豐州,公務既藏,以歸城廿裏青冢具存,隨階愛堂侍郎馳往一觀。”此時來到青冢的詩人也紛紛寫下詩作,描述憑弔青冢之所見:“昨出雁門關,行宿黑水邊。河邊穹碑高嵯峨,大書屹立明妃墓,令我弔古雙滂沱。”(餘正酉《青冢行》)“我從去年守邊州,訪古一到城南頭。暮雨難禁白髮感,遠山如見翠眉愁。翁仲摧殘石馬倒,野棠零落胭脂老。漆燈焰盡不知年,可憐惟有青青草。”(方誌光《青冢曲》)“平疇千里見崇阿,爲謁明妃枉道過。濁酒一杯無處覓,塵衣三拜莫嫌多。芳魂確否留青冢,玉骨曾無委黑波。倘使幽靈終未隔,夜來祈夢看如何?”(富察明義《過昭君墓》)詩人們尋跡而至,一邊書寫於青冢的所歷所見,一邊抒發其所思所感。這些紀實性的詩歌不僅反映出清代詩人面對青冢的複雜心緒和情感,而且能夠幫助後人瞭解清代昭君墓的真實情況,同時也擴展了青冢景觀的人文內涵。

徐蘭在出塞途中曾到過青冢,他賦詩二首,其紀實性的寫法,具有一定的史料學價值:“城南聳古冢,顏色獨蔥青。冢上獅虎踞,冢前楊柳橫。疏花點碧瓦,隧路風悽清。紅顏怨其下,白草不忍生。土人俗尚鬼,恐懼修當楹。牛羊莫敢踐,黃土沾餘榮。客有一卮酒,漢水親釀成。茫茫寒食天,還向龍堆傾……”(《清明日酹青冢》)“誰栽一株柳,萬古覆美人。縱非漢時物,約略應千春。春風自東來,葉葉如含顰。長條覆數畝,其下無纖塵。塞外地苦寒,土人恆患貧。木長不過丈,草綠無十旬。扶桑若可攀,不怕摧爲薪。此柳得穩臥,無乃有鬼神。”(《青冢前臥柳》)這兩首詩前者以平實的語言敘述清明節酹祭昭君的情景。一則使人窺見清初昭君墓的衰頹景象,二則透露出青冢在當地人心中的神聖地位,三則反映出詩人對昭君的緬懷和敬仰。後者則細緻描述冢前一株臥柳的姿態,見物思人,由今及古。那株匍匐倒地卻依然生機盎然的臥柳,猶如特寫鏡頭,定格在人們的心中。臥柳以它蒼老遒勁的形態,似乎在展現昭君身上那種傲岸不屈的精神和爲兩族和好至死不渝的堅定與執着,而冢前臥柳的長存,應是當地百姓崇敬昭君的真實體現。

張鵬翮也曾到過青冢,據他在《奉使俄羅斯行程錄》中記述:“青冢高二十丈,闊數十畝。頂有土屋一間,四壁累砌,藏以瓦甕。下有古柳一株眠地,中空如船,而枝幹上伸,蒼茂如虯窠。……冢前有石虎雙列,白石獅子僅存其一,光瑩精工,必中國所制,以賜明妃者也。綠琉璃瓦礫狼藉,似享殿遺址,惜無片碣可考。”這一景況,唐建中在他的詩中也有描述:“自言邊地盡飛狐,青冢猶在邊西陲。世人但聞圖經說,我昔從軍親見之。前臨黑河後祁連,黃沙千里胡馬速。其地萬古無春風,但見白草常離離。一抔獨戴中華土,青青之色長不萎。我時往拜值寒食,繫馬冢前古柳枝。此柳亦疑漢宮物,枝枝葉葉皆南垂。下有無名之石獸,上有無主之荒祠。獸腹依稀青冢字,刻畫認是唐人爲;祠中絡繹獻挏酪,碧眼倒地呼閼氏。至今牧兒不敢上,飛鳥絕聲馬不嘶。”(《題徐芬若從軍沙漠路經青冢囑虞山黃遵古繪圖賦詩詠之》)。

由以上詩歌及記載可知,青冢在清代已呈現荒涼頹衰之勢,但當地百姓對青冢依然敬若神明,碧眼胡兒也時有供奉膜拜,這些都足以說明普通民衆並未忘記昭君,昭君依然是他們心中的保護神。

康熙皇帝玄燁巡邊曾經過歸化城,作有《昭君墓並序》抒發己見,別具一格。其序文曰:“匈奴梗化邊陲,自周秦漢唐,無代不有。頃朕於春夏親統六師,破厄魯特噶爾丹於克魯倫河西北,復於秋九月西巡,由張家口出塞,撫察我邊鄙。厄魯特敗殘之衆,降者踵至,其頭目來歸者,鹹予近職,開誠示信、絕無猜疑。冬十月十三日至歸化城,爲我兵屯成之所。城南十餘里,土阜突然,傳爲昭君墓,即《志》所云。青冢也。昔有不得志於功名或身遭遷謫,往往託昭君怨而爲詩,以寫其抑鬱。則在當日之怨極而悲,又不知何如。此冢之留茲土,適足爲漢譏焉。我國家輿圖遠大,遐邇諸部落,世世臣屬,奔走不暇,凡有驅策,如臂之使指,甘爲僕婢而不辭。恆自緬懷先烈,敢不慎修思永。夫昭君墓何足詠也。因之有感於治理,遂成八韻。”這段序文一則言及清代破敵安邊、重用降者的策略;二則指出文人士大夫託昭君出塞之事抒一己之怨的寫作傳統;三則視青冢的存在是對漢朝的譏諷。詩作則雲:“南北分天地,存亡見廟謨。含悲辭漢主,揮淚赴匈奴。目睹當年冢,心懷四海圖。葆旌巡遠徽,藩落效馳驅。欲笑和親失,還嫌餌術迂。開誠示異族,布化越荒途。漠漠龍沙際,寥寥雁塞隅,偶吟因有觸,意獨與人殊。”詩歌一邊譏諷漢朝的和親政策,一邊展現其安邊定國、以誠心感化異族的豪情壯志,身爲帝王的心胸和眼界實非一般詩人可比。

清代詩人無論是否到過青冢,他們在吟詠青冢時,大多都從昭君和親效力於國家民族的高度,讚揚昭君的青史名留和千古流芳。彥德的《青冢》作於他鎮守綏遠城之時,詩歌以其高遠的立意,堪稱清人青冢詩的佳作:“閨閣堪垂世,明妃冠漢宮。一身歸朔漠,數代靖兵戎。若以功名論,幾與霍衛同。人皆悲遠嫁,我獨羨遭逢。縱使承恩寵,焉能保始終。至今青冢在,絕勝賦秋風。”詩人高度讚揚昭君和親之功,認爲昭君和親安邊的功績與衛霍抗擊匈奴的功勞無異,由此發出羨慕昭君以身報國的心聲。此外,其他詩人也有“安劉直繼蘇卿節,自是穹廬勝掖庭”(葉廷芳《昭君墓和友人作》)、“不共趙家譏禍水,能令虜幕息征塵”(徐樹璟《青冢擁黛》)的詩句,這些一反前人詠青冢以悲愁淚恨爲常態的寫法,代表着清代詠昭君詩的新變。有學者認爲,清人這種觀念及表述方式的轉變,與滿清的社會狀況和文化思潮密切相關:“清代經世致用的實學思潮使王昭君也追求才以致用,而公羊學派的重新興起,那種‘夷狄’可以進而爲‘中國’、‘諸夏’可以退爲‘夷狄’的民族融合觀念,也在一定程度上消減了清人的心理壓力。故同爲異族統治,清人便一反元人的態度,大唱和親的讚歌。”這段話也許有助於我們理解古代文人詠青冢由悲至讚的社會原因。

(三)民衆口傳昭君墳神奇無限

青冢作爲出現較早的著名文學景觀,不僅與漢匈歷史密切相關,而且與民間百姓的情感密不可分。在民衆口耳相傳的過程,青冢的傳奇與神奇,隨時代的發展歷久彌新。

“虛構乃傳說的特權。傳說中的事件,並不一定是現實中發生過的,傳說中的人物也不一定就是現實生活中的人物。”民間有關昭君墳的傳說,多通過虛構的奇情異事和高度誇張的手法,給聽衆帶來強烈的想象衝擊。它們多以離奇曲折的情節和超人間的內容,吸引聽衆並表達主題,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極大地滿足了民衆的精神和心理需求。《昭君與放羊後生的故事》就講述了昭君墳的神奇。受哥嫂虐待的放羊後生只有在昭君墳才能得到庇護。放羊後生只要鑽進昭君墳的小洞內,不僅可以睡足喫飽,躲雨避寒,還能用洞中的草根、草葉治病。

《昭君墳裏的傢俱》和《昭君娘娘借物濟貧》都講述了昭君對百姓“有求必應”的傳奇故事。“古時候,土默川地廣人稀,昭君墳周圍村莊的人家每逢紅白大事時,總要到昭君墳去借辦事業用的傢俱。”當地的百姓只要在昭君墳南坡的小亭內上香祈禱,便可借到那些原是漢宮裏的老古董器具,直至天長日久,這些老傢俱被耗損至光,無法再借。《昭君娘娘借物濟貧》則講述一位守寡多年的老婆婆要給獨生子娶媳婦,卻借不到擺酒席的桌椅,她在昭君墳前哭訴自己的苦衷。第二天她的院子裏不但有了桌椅,而且連杯盤碗筷也一應俱全。從此,“三鄉五里的貧苦百姓凡遇上難事,都紛紛到昭君墳去求借。而昭君娘娘呢,則是有求必應,靈驗無比。”這兩段有關昭君墳的神奇傳說,將昭君對大衆的福澤從生前延續至死後,昭君有求必應、無私奉獻的精神,也因大衆的口碑而千古流傳。直到今天,民間仍流傳着“昭君墳裏的傢俱——全是古董”“昭君墳裏的東西——好借不好還”等俗語。

《金馬駒》的故事則以抗日戰爭爲背景,爲昭君墳的傳說增加了新的時代內容。聽說昭君墳裏有金馬駒,日本鬼子認爲這是發橫財的好機會,都搶着來挖昭君墳,不料先是在昭君墳受到懲罰,後又在昭君墳前的蘆葦叢被游擊隊一舉殲滅。“從此之後,鬼子們再也不敢來昭君墳了,而老百姓卻常常遠道而來,和昭君墳裏的金馬駒耍的可痛快哩!”這個傳說其實反映出當地百姓的內心願望,那就是他們希望昭君如同神靈般永遠存在,隨時能夠扶危濟困、罰惡揚善,因爲老百姓需要昭君這樣的救星和保護神。這種與時俱進的傳說,充分體現出昭君故事延綿不絕的旺盛生命力。

上述有關昭君墳的神奇傳說,以誇張的敘事,非凡的事件,融入民衆強烈的愛憎情感和信仰觀念,增添了昭君墳傳說的藝術魅力。美國著名旅遊家布扎克先生在遊覽青冢後曾感慨道:“我到過世界上一百多個國家,參觀過不少帝王陵墓,但從來沒有聽過人民爲一個婦女修了十幾座墓。從這事實本身就可以表明,王(昭君)是一位偉大的女性,她爲人民做出了貢獻,人民熱愛她。”時至今日,青冢作爲著名的文學景觀,因雅俗文學而蕩起的文化情懷,吸引着四面八方的人們跋山涉水到此一遊。與此同時,作爲供人遊覽瞻仰的文化景觀,青冢早已成爲廣大民衆追憶懷思昭君的必到之處。

三、昭君廟

廟,舊時指供奉祖先、神佛或有功德人的地方,它與民衆的信仰和精神生活密切相關。據《歸州志》記載:“明妃廟在州北四十里”,這裏的州指歸州,“州北四十里”應在興山縣昭君村附近。宋代《輿地紀勝》則記載:“漢在此(妃台山)立有昭君廟,廟庭之中,有大柏樹,周圍六丈五尺,枝葉蓊鬱”。另外在《明一統志》中也有“鄉人爲之立廟”之說。唐代詩人李遠的《聽王氏話歸州昭君廟》詩曰:“獻之閒坐說歸州,曾到昭君廟裏遊”,可見由漢至唐昭君廟早已存在。但令人遺憾的是,在唐以後的文人詠昭君詩中,很少有人再提及昭君廟,大約像詩人所言:“遺廟久傾圮”(清·王大紳《王昭君故里》)的緣故吧。

有人說“傳說就是爲了信仰而存在,並由於歷代的信徒保存傳誦到了今天”。的確如此,在普通百姓的心中昭君是女神,是他們幸福生活的保護神,所以將昭君廟講述得有聲有色的是民間傳說。僅此而言,民間傳說的豐富性和生動性,無疑補充彌補了作家文學之不足。據傳言,昭君廟曾出現在兩個地方,一是在昭君的老家興山,一是在內蒙古自治區的鄂爾多斯。

(一)南方安樂的明妃廟

據《香溪孕秀》言,昭君廟又名“水府廟”。昭君在出塞之前,曾回故鄉省親。來到香溪口,她將一隻翡翠玉鐲投入溪水中,“剎那間,碧綠湛藍的水面上翻出了綠浪,一座小廟慢慢地浮出水面。廟裏立即湧出許多人來,這些人站在廟前向昭君姑娘打拱致敬。”這就是昭君故里充滿浪漫色彩的昭君廟的由來。

《明妃廟》的傳說則更加精彩:“古時候,興山人民懷念出塞和親的王昭君,在縣城南邊的妃台山上,修造了一座明妃廟。”當地的黃太守橫行霸道、魚肉鄉民,欲拆掉明妃廟爲自己建造花園。廟裏的住持和尚智空藉助昭君在當地百姓心中的影響,以昭君在妃台山顯靈的計策,智鬥黃太守,阻止其胡作非爲。此後,“鄉親們把由這以後得到的安樂,全歸功於昭君娘娘的保佑,人們到明妃廟去進香,禮拜更勤了。”雖然因爲年代久遠,昔日的明妃廟今天早已蕩然無存,但妃台山依然青黛如故,人們在妃台山上還重造了昭君亭,用以寄託對昭君的崇敬和追思之情。昭君的故鄉人也依然以她爲自豪:“說到昭君是遠祖,驕顏喜色上眉尖”。昭君及昭君廟憑藉着口耳相傳的故事,深深地紮根於民間,留存於民衆的心底。

(二)北方靈驗的昭君廟

流傳於北方的《昭君廟》傳說,詳細描述了昭君廟的位置及建築風格,作爲文學景觀具有一定的觀賞性和審美價值:“在鄂爾多斯北部,面臨黃河的地方,有一座昭君廟。昭君墳南坡半腰,有一座不大的昭君廟,廟是馬背脊樑形的,廟頂上蓋着黃紅色的琉璃瓦,四堵牆用紅磚砌成,兩扇深紅色的木門,迎南而開,顯得莊重肅穆。”據當地人傳說,這座廟的興建與昭君顯靈、懲兇罰惡、護佑當地百姓有關。善良的人遇到災難,只要走近昭君墳,一定會得到救助或保護,而惡棍歹人一接近昭君墳,定會受到懲罰,所以四周的老百姓因感恩昭君,祈求保佑,便在昭君墳的旁邊修建了昭君廟。

由此可見,昭君廟無論是建在南方還是蓋在北方,都是因爲當地百姓需要從昭君那裏得到支持的力量、精神的慰藉和心靈上的安寧,所以人們才立廟膜拜,祈求禱告,如同神佛般供奉着昭君。昭君廟早已成爲南方與北地人民珍藏和寄託美好心願的所在。

四、結 語

文人筆下的昭君村、昭君墓和昭君廟,或詠史述懷,或紀遊懷古,詩人無論是着眼於國家民族的大事,還是有感於個人際遇的小事,多是由昭君村、昭君墓和昭君廟這些實體性景觀作爲觸發點,抒懷言情,寄慨遙深,由此記錄下歷代詩人的心路歷程,並留下令人嚮往的文學景觀。昭君傳說作爲反映廣大民衆思想感情的珍貴資料,則以奇幻的景觀豐富着人們的視野和想象空間。可以說,這種雅俗文學雙重呈現下的昭君和親文學景觀,蘊含着時代政治、民族歷史、文化精神、觀念信仰、思維方式、民風民俗以及生命意識等方面的深刻意蘊,它們能夠“喚起人們對歷史、現實、自然和人生的某些感悟,或者追尋”。而且,按照文學景觀的理論來看,“景觀的形象,在未曾光顧或者登臨的人們心裏,原是很抽象,或者很模糊的。但是憑藉文學的描寫,人們會由此而生出豐富的聯想或者想象,於是這些景觀的形象便在腦海裏浮現,變得具體可感。這樣就會產生遊覽的願望或者打算。優秀文學作品的傳播效應、廣告效應,超過了世界上任何職業的廣告人所做的任何廣告。”從這個角度來說,長期以來存在於雅俗文學中的昭君村、昭君墓和昭君廟等文學景觀,除了具有一定的認識價值、教育功能和審美意義之外,在今天還擁有不容忽視的經濟價值和經濟效益。

【注】文章原載於《地方文化研究》2020年第1期。

責編:李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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