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00年左右,帝堯時代,中華大地上爆發一次大洪水,洪水滔天,浩浩懷山襄陵,百姓陷在愁苦之中。爲了治理大水,羣臣推薦了大禹之父鯀(gun),堯說:“鯀是個違背上命、敗壞同族的人,不可用。”四嶽說:“這一輩人員中沒有比鯀更能幹的了,希望陛下試試。”於是堯採納了四嶽的意見,用鯀治水。

《史記·夏本紀》:(鯀)九年而水不息,功用不成。於是帝堯乃求人,更得舜。舜登用,攝行天子之政,巡狩。行視鯀之治水無狀,乃殛鯀於羽山以死。天下皆以舜之誅爲是。

然而,鯀治水九年不僅無功,而且舜帝在巡行中發現鯀治水太不像話,就在羽山海邊誅殺了鯀,此後啓用了鯀之子大禹治水。在司馬遷的筆下,鯀是一個罪臣,前有“違背上命、敗壞同族”,後有“九年無功,乃至瞎搞”,所以鯀死有餘辜,罪該應得。


作爲大禹之父,四嶽口中“這一輩人員中沒有比鯀更能幹的了”的鯀,是否該揹負罪臣之名4000餘年?

欲探究此事,有必要先了解一下鯀的另一項開創中國歷史的重大發明。

文明與野蠻的其中一個區別在於“城市”。但根據史料記載,鯀大約是最早發明築城技術的專家。

《世本》載:“鯀作城郭。”《呂氏春秋.君守篇》:“奚仲作車,倉頡作書,后稷作稼,皋陶作刑,昆吾作陶,夏鯀作城,此六人者,所作當矣。” 《吳越春秋》:“鯀築城以衛君,造郭以守民,此城郭之始也。”

“鯀作城郭”,並非指在整個中國鯀第一個築城,而是可能存在這三種情況:一,在華夏聯盟區域,鯀是城池開創者,畢竟考古發現僅長江流域的最古老城市距今超6000年;二,鯀未必是開創,而是猶如倉頡作書、蔡倫造紙一般,屬於改良或對造城有着重大貢獻,或整理推廣了造城技術;三,鯀未必是個人名字,而是一個部落名稱,這個部落開創建城歷史,流傳到公元前2000年時,鯀遇到了大洪水。


考古發現,中國史前古城主要出現於龍山文化時代,年代爲公元前2500年至公元前2000年,主要分佈於黃河中下游的河南、山東、山西、陝西等省份,這說明“鯀作城郭”不是空穴來風,鯀即便不是築城第一人,也應該是有重大貢獻,或集大成者。我們熟知的堯帝、大禹等,都出自龍山文化。

“鯀作城郭”還有一個證據,即大禹治水傳說中隱藏的細節。我們都知道,上古的真實歷史,經過漫長歲月的神化,被古人不斷增添內容,加之古今語境變遷,最終形成了神話傳說,如今我們就需要撥開神話的外衣,露出裏面真實的歷史。

《山海經·海內經》:洪水滔天,鯀竊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山海經·海內經》:禹鯀是始布土,均定九州。

“鯀竊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使用的是“堵”的辦法,就是我們熟知的築堤攔洪的方法治水。鯀使用這一辦法,說明他懂得一定土木技術,那麼“鯀作城郭”的傳說也就有了技術基礎。也就是說,鯀開創了築城技術,所以在面對大洪水時,自然就想到這一種辦法治水。可見,鯀有功於華夏,至少是階段性的功臣,可惜鮮爲人知!


以如今眼光來看,鯀治水辦法並不差,只是由於史前生產力太差,或洪水勢大,築堤攔洪的辦法難以奏效,給廣大人民羣衆造成了重大損失,於是鯀就被舜殺掉了。

大禹接手治水重任之後,吸取鯀治水的經驗,而採用“敷土”治水辦法,即“禹敷下土方”,演變爲後世文獻記載的大禹治水傳說。《國語》雲“高高下下,疏川導滯,鍾水豐物”,即挖掘溝渠、清理水道,將低地沼澤中自然形成的小水道挖掘得更加寬深,加速水的下瀉,由此而治水。

現代學者懷疑,帝堯時代未必發生了超乎我們想象的大洪水,可能只是一般性的洪水,由於華夏先民需要從高地來到低地居住,以便臨近種植農業,滿足更多人口的食物需求,但哪怕下很少的一些雨水,低地也容易面臨洪澇,所以纔有“鯀作城郭”防洪,城郭只是保護居住地,卻不能保護農田,接下來纔有“鯀九年無功”和大禹治水傳說。不然,加上大禹治水13年,即持續22年的大洪水,可能性還真不大。


胡適曾說過,“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司馬遷治史態度嚴謹,但也不免偶爾夾帶私活,字裏行間偶爾也會跳動着個人好惡,最典型的是李廣與衛霍差別,大禹與鯀大抵也是如此吧。

值得一提的是,鯀與禹兩種治水思路,或許對中華文明影響甚遠,鯀代表改造自然,禹代表順應自然,鯀的失敗和禹的成功,或讓中華文明走上了順應自然的道路,並因此誕生道家思想。如果鯀治水成功,那麼中華文明會不會如西方一樣走上改造自然的道路?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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