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這個時候,範柳原對白流蘇坦白:“在上海第一次遇見你,我想着,離開了你家裏那些人,你也許會自然一點。他希望白流蘇能夠忘記一切,像傻子一樣去愛。

張愛玲說:因爲懂得,所以慈悲。

作爲洞察敏銳的作家,她的確足夠懂得,至少足夠懂得人性。然而遇見、愛上的人,就未必如此了。

現實是無字的小說,小說是無形的現實。不論處於哪一個空間,懂得的人始終懂得,不懂的人始終不懂。正因如此,孤獨的人始終陷於自己的泥淖。

書,所以能夠常讀常新,是因爲感受從未停止。張愛玲的小說《傾城之戀》,每讀一次,都會有一點新的發現。這一新的發現,也是源於自身的感悟,就像友人所言:優異不在作者,而在讀者。重溫一則故事,會看見內心新生的苗芽。

在這部小說中,男主角提出的一個想法,如果認真去想,它是饒有趣味的,再想想,又在情理之中了——還是歸到作者的懂得。

相親晚宴上,範柳原沒有看上那個用“珍珠耳墜子、翠玉手鐲、綠寶戒指”打扮得花團錦簇的相親對象,倒是暗暗鐘意於親友團中的白流蘇。

喫完飯,他倆跳了幾支舞。首次見面,大概是發乎情止乎禮,近距離單獨面對,氣氛氤氳而緊張,他對她適時說幾情話句,似真似假,信不信,都由自己。

其實那個時候,範柳原已在心裏打下了如意算盤。

他讓介紹人找了個託辭,把白流蘇從原生家庭——早已敗落、兄嫂衆多、只論金錢不講情義的封建遺老大家庭中帶出來,帶到相隔很遠的香港。

爲什麼要費這番心機?

在香港淺水灣,晚風習習,遠處的野火花把紫藍的夜空燻成紅色。這個時候,範柳原對白流蘇坦白:“在上海第一次遇見你,我想着,離開了你家裏那些人,你也許會自然一點。”

他對她一見鍾情,同時知道,想和她相愛,想讓她專注而投入地相愛,首先要幫她脫離是非之地,擺脫外界干擾,甩掉塵俗各種破事。

他也知道,那個關係複雜、充滿是非曲直的家庭,那些喜歡傳播流言蜚語、喜歡說三道四的深巷裏弄,都會阻礙她去愛。所以,他要把她從環境裏帶出來。

帶離那個混濁環境,就能全情去愛了嗎?

後來的事實表明,這樣並不夠。

有一天,兩個人喫完早茶,範柳原就着杯中殘留的茶葉展開想象:“你迎着亮瞧瞧,裏頭的景緻使我想起馬來的森林。”接着,他說想帶她去馬來西亞,去到原始人的森林。她問,去那做什麼。他答,回到自然。

“只是一件,我不能想像你穿着旗袍在森林裏跑。……不過我也不能想像你不穿着旗袍。”調情至此,白流蘇覺得自己,被面前這個一貫“嫖賭喫着,樣樣都來,獨獨無意於家庭幸福”的花花公子侵犯了,臉色隨之陰沉下去。

明明想要靠近彼此,卻是越說越遠離。他一樣心情黯然,再多說一句,也已成爲他的自言自語。

有些話,聽起來俏皮、不着調,也許是因爲,聽的人沒有聽懂其中對現實的迴避、對某種純粹的嚮往。

範柳原覺得,去到原始森林自,才能回到本真,找回慈悲之心,回到自然,才能讓她撤去防備,以混沌之初的性情赤裸相對,也才能真心實意地相知相愛。他希望白流蘇能夠忘記一切,像傻子一樣去愛。

範柳原再三強調,要白流蘇懂得自己。其實,不是要她理解他過去的放縱不羈,而是希望兩個人都能以慈悲之心,自由相愛——不僅給對方自由,更要給自己足夠自由。

事實上呢?

白流蘇始終讓自己保持清醒、精明,以此斤斤計較、步步爲營,唯恐被別人當作傻子。這樣相遇,註定找不到愛的感覺。愛的感覺不在別處,而是源於己心。

不過,她的目的也不在愛情,而是找一張長期飯票。

一場傾城戰火,最終成全他倆,確切說是成全了她而已。看起來終成眷屬,實則只是搭夥過日子。既爲搭夥過日子,和誰一起,又有什麼區別?他婚後的移情別戀,拈花惹草,也將成爲必然趨勢。

遇見胡蘭成,張愛玲不由自主地低到塵埃,並且以此爲樂,與對方分享。當她得知,胡蘭成已在老家娶妻時,她對他說出這樣一句話:“我想過,你將來就只是我這裏來來去去亦可以。”

這大概是她最初的慈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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