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花木蘭》的導演妮基·卡羅發佈了當年影片的選角視頻。

除了看到素顏試鏡、最終拿下這個角色的劉亦菲之外,我們還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比如楊採鈺、藍盈瑩、尚語賢、張藝上等等,竟然,還有竇靖童。

這其實不奇怪,《花木蘭》的選角範圍遍及全球,時間長達一年,試鏡者近千人,這種廣撒網戰術也是好萊塢大製作在尋找核心角色時經常使用的辦法,比如《亂世佳人》在找到費雯·麗之前,就花了兩年時間,面試了1400多位候選人,才最終定下她。

竇靖童試鏡片段

這些視頻或許會成爲一個答案的起點:花木蘭,爲什麼會是劉亦菲?

先來看看迪士尼的選角要求——

女,十八至二十歲,角色年齡爲十八歲,必須能說流利的英文和普通話,體態柔軟輕盈、健美、敏捷,比外表看上去要堅強……花木蘭中有一種內在的神祕力量,一種速度、協調和純粹的力量,這使得她在軍隊中處於巔峯位置——沒有人懷疑她的祕密。

當然,從這個要求看,劉亦菲顯然超齡了,不過從視覺年齡上來看,她也是完全可以飾演少女的。

《花木蘭》

試鏡片段裏的其他女演員大致都只有一句自我介紹,很難看出更多的個人氣質。

但在導演特別放出的劉亦菲片段裏,我們看到她用英語說了那段著名的臺詞,「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雖然是素顏,但那種眼神和體態上的靈動感,還是很打動人。

據妮基·卡羅說,這是她當時第一次見到劉亦菲,而那時候劉亦菲剛從北京飛來美國,甚至連時差都沒有倒,就直接試鏡了。

劉亦菲試鏡片段

兩小時的試鏡後,他們又直接把劉亦菲送去了體能教練那裏。因爲他們想要找的演員,是「一位戰士」,所以他們故意「折磨」了一下試鏡的劉亦菲。

在長達一個半小時的體能評估裏,劉亦菲做了舉重、俯臥撐、引體向上等一系列體能項目,沒有要求過休息,也沒有任何失誤。最後,妮基·卡羅終於覺得,「我找到了我的戰士」,甚至爲了等劉亦菲的檔期,把影片的拍攝推遲了半年。

《花木蘭》

從導演的說法來看,力量、堅強、戰士,成爲了她選擇劉亦菲的關鍵原因,這似乎和我們此前所認知的劉亦菲有些出入。

劉亦菲以前演過非常多古裝角色,雖然起步是《金粉世家》這樣的民國戲,後來也演過不少現代都市戲,但她最深入人心的,還是王語嫣、小龍女這種古裝武俠類角色。

《天龍八部》

理論上來說,這其實和花木蘭的角色有一定關聯,古代、女性,武俠又和打鬥戲聯繫緊密,但劉亦菲在剛拿到這個角色的時候,人們可能並不會覺得是種「理所當然」。

這是因爲,她以前飾演的這些角色,都不算是嚴格意義上的「打女」角色。

讓她建立國民度的王語嫣,是金庸筆下有名的口頭談兵黨,知曉天下武功,卻手無縛雞之力。

《天龍八部》

小龍女倒是武功高強,她拍戲的時候也喫了很多苦,甚至留下終身頸椎病。

但總體而言,《神鵰俠侶》裏的小龍女的打是圍繞着小龍女人設的飄逸和仙氣去設計的,更多注重視覺和氛圍感,而非打女的狠厲。

《神鵰俠侶》

她其他的一些角色譬如趙靈兒、聶小倩、靈雎等,都屬於這樣的序列。

劉亦菲真正意義上的打女角色,要算2008年《功夫之王》中的金燕子,這個版本還有些致敬經典的意思,延續了1966年鄭佩佩在《大醉俠》中客棧出場的經典段落。

有意思的是,原版鄭佩佩金燕子就是男裝出場,劉亦菲這版稍微強化了一下女性特質,揹着琵琶,但總體來說還是比較中性,有那麼點男裝的意思。

《功夫之王》

在這部電影裏,我們終於可以說劉亦菲是打女了,雙刀走的是力量感,暗器走的是靈活性,打鬥中都帶了很強的舞蹈感,是注重觀賞性的設計,不過金燕子的配角身份還是導致發揮空間很有限。

從王語嫣、小龍女,到金燕子,再到如今的花木蘭,我們可以看到一條劉亦菲個人形象的轉變之路,這其中,也存在着和花木蘭這個角色的女性主義意識同構之處。

《神鵰俠侶》

能在試鏡中一擊即中,拿下花木蘭這個角色,形象氣質和演技只是一方面,難的是體能和力量感上的契合,這點需要長期積累才能做到,劉亦菲顯然爲此做了非常久的準備。

劉亦菲最早演的角色,都是那種帶着很強觀賞性,冷若冰霜的仙女。「神仙姐姐」原本是對王語嫣的稱呼,後來也成了劉亦菲的外號,很傳神,卻也無意中限定了劉亦菲的形象和戲路。

《花木蘭》

而她的那些現代角色,則更難讓人記住,美這個詞總是伴隨劉亦菲,卻也成爲束縛。

她自己大約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這幾年我們也能看到她有了些不同的嘗試,金燕子算一個,最近讓人印象很深刻的是《二代妖精》裏的狐妖,嘗試喜劇和瘋癲式表演對一個以美爲標籤的女演員來說本來就不容易,但更重要的是這個角色本身對愛情的主動追求,跟劉亦菲以前那些被動的、等待被拯救的角色,又是在女性主義上的一種進步。

在這個脈絡下再來看《花木蘭》,它就成爲了劉亦菲銀幕形象的一個節點。花木蘭的主動性,她的打女形象,她離開家庭、婚戀結構走上戰場拯救家國的故事,不僅是劉亦菲個人演藝生涯中最女權的角色,也是迪士尼公主故事中最女權的角色。

但這涉及到一個問題,花木蘭的故事寫在南北朝時代,迪士尼動畫版也已經是1998年,上個世紀的事兒了。

動畫版《花木蘭》

如今,#MeToo讓女性主義的風暴刮遍全球,在女性意識如此濃厚的當下,花木蘭這個人物必定面對一些新的演變。

迪士尼選擇了這樣一個女性主義的故事,就必須要去解決這些女性主義的新問題,不然就是把二十年前的老道理再嘮叨一遍,跟不上當今世界的車速。

這涉及到兩個問題。

《花木蘭》

先說實現層面的,這也是動畫版變成真人版之後面臨的最大難題,你甚至可以把這種問題推演到迪士尼所有動畫改真人的新作裏。

那就是,花木蘭要如何解決忽男忽女的問題?如何做到在軍隊中「沒有人懷疑她的祕密」?

動畫的浪漫主義、非現實、誇張化很容易就能解決這個問題,甚至還能將其塑造爲某種名場面的戲劇效果,動畫可以一轉身就從男兒變到對鏡貼花黃,但真人版不能。

想想實景版《獅子王》的翻車你就能理解了,動畫版可以讓不殺動物的辛巴喫蟲子,還挺可愛的,但你讓一頭真獅子喫蟲子喫素?那不是愚蠢麼?

《獅子王》

這既是一個美學問題,也是一個創作理念的問題。

真人版的《花木蘭》勢必要找到一種方式去彌合這個裂縫,或許我們可以猜想,這恰好爲這個花木蘭提供了一種展示性別的流動性、模糊性的可能,那些發生在軍營中的曖昧情愫、那段被禁止的吻戲,都可以建立在這種流動性和模糊性上。

《花木蘭》

這麼一說,真人版《花木蘭》說不定還能拍得挺酷兒的。

另一個問題則更關鍵,它涉及到花木蘭這個古代女性在當代的意義。

《木蘭辭》中,花木蘭代父從軍是爲了保護家庭中更弱小的人,但這個行爲又是服從於父權以及君權系統的。在這個全是男人的系統裏,她又做得比男人好,所以花木蘭當然很女權,但這種服從,本身又是一種女性的、甚至當時那個時代的悲哀。

這個故事保護家庭的起點,天然符合好萊塢的核心家庭觀,加上族裔、女性議題,你就很好理解迪士尼爲什麼會對這個公主故事如此着迷。

但如今,花木蘭故事中悲哀的成分,勢必要進行調整。

換句話說,真人版《花木蘭》必須要解決一個「花木蘭爲誰而戰」的問題,是父親、家庭、國族,還是自己?

這幾乎是過去的迪士尼公主從未涉及到過的任務。

女主角要拯救毛利人小島的《海洋奇緣》多少算涉及到一些,但踏上冒險旅途和在戰場上廝殺完全承載着不同當量的困難和意義。《花木蘭》的議題更宏大,從某種層面上來說甚至觸及到人類命運的終極倫理,戰場上的廝殺是它背後時代的鏡像,我們對花木蘭也絕不只有女性英雄主義的期待。

想讓《花木蘭》從一箇中國古代女性故事,變成世界女性的故事,花木蘭需要回答的問題或許是,當今的女性在災難面前,應當爲誰而戰?

所以,《花木蘭》確實是迪士尼一個節點性的作品,這並不是因爲它是一部全華人主角的好萊塢大片,而是因爲,過去用拍童話來回應幻想的迪士尼,這次必須用現實去回答現實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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