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進中舉》:童生,一個比范進可憐的羣體,無人問津
科舉這座塔裏,塔尖自然是狀元,進士以下,舉人、秀才,以及貢生、監生、廩生各種名目,一律都是前途渺茫,事業莫測。即使通過什麼方式做了官,也不是正途出身,就像我們如今沒讀個正規的本科一樣,講到文憑,總是平白得心裏發虛。然而舉人、秀才還不是最慘的,在塔底的最下一層,龐大的那一羣,卻是童生。
童生是什麼人,是未取得秀才資格的文人。沒有資格,沒有認可,即便是儒林外史這本主要講落魄文人的書,都鮮少有童生出現。童生是個弱小到連哭泣都幾乎無人傾聽的羣體。他們是厲兵秣馬,收拾了行裝要遠行,卻連家門也踏不出的人,整個人生就像是一場滑稽劇。
所以周進與范進這兩個人,纔會一個哭得吐血,一個喜得發瘋,滑稽的背後,掩藏着深深的悲傷。因爲悲傷埋得太深,淺淺一看倒引人發笑。所謂滑稽,常常是悲涼入骨的。童生首先面對的是生存問題。從小讀書,不事生產,讀書也要費錢。真是很有錢的,捐也捐個監生什麼的,怎麼也不會卡在童生這裏。一般僅能溫飽的人家,時間一長,多是坐喫山空。讀書人如果想要賺點錢餬口,一般都是靠坐館。
但童生連館都不好坐,胡屠戶也是等范進中了秀才,才說要幫他尋個館來坐,之前只能苦挨歲月。周進比范進稍強一點,他曾在一任縣令手裏考過一個案首,雖然沒有中秀才,但總是受過嘉獎,比一般童生稍強一點。所以還能在山東汶上縣的鎮上有個館,可惜教的學生進了學,他也就失了館,斷了生計。
整個社會對長年中不了秀才的老年童生的蔑視,是無處不在的。書中不曾明說,但細看比比皆是。比如范進爲什麼會被岳父胡屠戶罵得俯首帖耳,全無反抗之心。又或者,更進一步問,范進一個讀書人爲什麼會在四十歲左右,娶了屠戶家的女兒爲妻?
范進是五十四歲中的舉,周進是六十多歲。那麼漫長的歲月裏,這樣的事情是點點滴滴,數之不盡。周進與范進最終還是中了進士,開始飛黃騰達,更多的,是沒有了局的。一回二回地考,一年二年的老。人說莫欺少年窮,然而流年偷換,連少年也不是了。
誰還信他有向上攀登之力?誰還信他有平步青雲之時?威名赫赫的廉頗老矣,昔日榮光一併老去,還要一飯鬥米、肉十斤,以示可用。何況一個從未有過榮光的童生老去,苟延殘喘在金字塔的最最底端,誰的眼睛能看到他?悲傷逆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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