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倍速打開《傳聞中的陳芊芊》,簡直太魔性了!鬼畜歡快神經病、一口氣刷了十集停不下來。這是哪個神經病寫的本子?出來挨誇!在成本有限的情況下,比“小而美”模式更容易收割紅利的,應該是“小而神經病”。

從某種程度上說,《傳聞中的陳芊芊》在劇集類型化發展中的位置、有些類似當年的《太子妃升職記》之於穿越劇。當某種類型高度模式化之後,精良的服化道、超強的演員陣容、超級IP的自帶熱度等諸多因素,都無法成功破局,反而是反模式反套路的小體量鬼畜型、消解型劇作,最有可能成爲黑馬。

一,消解套路模式。第一層:消解模式套路。既然種種劇情模塊裏模式化、套路化這麼嚴重,既然新鮮的面子下全是老舊的裏子,那麼幹脆去掉面子直接諧謔上裏子。言情劇裏男女主爲對方死去活來的模式,劇中什麼樣?陳芊芊和韓爍搶着去幹危險的活,兩個人在原地互相拉扯。

女主走一步,被男主一百八十度拽回來:不,我去!男主走一步,又被女主一百八十度拽回來:不,你不能去,我去!再走再被拉回去,兩個人原地旋轉、像酒店大堂旋轉門一樣來回來去“不你不能去”轉了好半天。事情早已經有人灰頭土臉辦好了。

同樣的,“半路天降觀音兵”模式在劇中也被消解。女主遭難被爲難,男二帶着人來救場,女主二姐又帶着人來再度爲難,女主媽媽再度帶着人來救場,臺詞都一樣擲地無聲“你的人能和我的人比嗎”。這邊陳芊芊還在內心默默os:哇所有人都來了,我還從來沒寫過這麼燒錢的戲哎!對比這個羣衆演員雖然多但一毛錢燒錢場面都沒有的“大場面”,畫風非常爆笑。

第二層:消解立意基石。一個三十八線小編劇,被卡在了自己寫的劇本里,帶入的身份還是第三集就被一杯毒酒送下線的炮灰女配角。她在劇中的主要目標,是通關劇本、回到現實世界。這就導致了劇情中始終有一條“真假”之間的奇妙的雙線。

她是角色人物,但也同樣是“開天眼的編劇”,對比一下穿越劇女主從未來時空而來知曉所有大事件走向,“因爲我是編劇這些鬼話全是我編的”這個模式、似乎更才接近上帝視角。但女主真有這樣的通天技能嗎?好像也沒,開掛還是一樣主要靠其他角色營救。這個功能設定的真正好處在於人物邏輯,對話時可以有跳出角色次元之外的邏輯。

比如陳芊芊嫌棄自己的跟班話多:當初爲了湊字數給你寫了好多廢話,你現在每句話不準超過十個字。比如生死營救關頭,陳芊芊老是跳戲變成喫瓜羣衆:這纔是男主角應該有的樣子呀!比如劇作中的重要道具龍骨,被扒拉出來煲湯其實就是一塊嚴重過期的惡臭食材;比如女主隨手一扒拉就發現了石油。

這些荒唐荒誕的詭異設定,恰好和劇作的消解畫風融爲一體。從本質上說,將現代的獨立人格的女性靈魂、植入古風架空言情劇中,並且放大這種差異性帶來的種種微妙笑點,這是《傳聞中的陳芊芊》畫風爆笑的重要原因。事實上,在而今語境中,《傳聞中的陳芊芊》更值得討論的點在於對男性女性地位的探討。

二,性別倒置模塊。《傳聞中的陳芊芊》設定了花垣城和玄虎城,玄虎城和通行的古裝劇設定沒有區別。而花垣城以女子爲尊,只有女子可以讀書、做官,可以有遠大前程。城主是女人、繼任的少城主是女人、一切重要職位都是女人。

劇中男性的日常畫風是這樣的:一個穿着短褲的男人挑着擔子在街上走,一羣大媽diss“穿這麼少上街,被怎麼怎麼了都是活該”。“你這個賠錢貨,又沒能生女兒”!這是非常鮮明的反諷,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無論哪一方在羣體性話語中處於弱勢地位,被如此羞辱都是不對的。劇作用很反常的性別倒置、讓“男人們”處在被剝削被羞辱被“鎖在家裏不能見人”的位置上,對不平的揭示分外直觀。

有意思的是,欺壓弱者當然是不對的,就連“鼓勵”似乎也有些別樣的意味。劇中男二號是花垣城已故司軍的兒子,才華橫溢、又因爲是已故將軍之子被優待,才破格獲得了司書職位,但人生的職業道路依舊非常慘淡。自幼被許下和三公主的娃娃親,如果不是編劇卡進了自己寫的角色裏,重新啓動陳芊芊這個角色,那麼他被指婚的陳芊芊就是一個不學無術、荒淫無度、紙醉金迷的混蛋紈絝。編劇進場之後的新版陳芊芊,一改往日荒唐、真誠鼓勵他“不要因爲你是男人就自輕自賤”。

這句話格外值得細品啊。你看,將女性的種種困境、種種不平,以倒置的模式體現在劇中,是否格外有雙關互文之意?舒心醬很少看“女尊”類別的網絡小說(實情是任何類別的網文都很少看),不太清楚《傳聞中的三公主》文本擺在這類作品中定位如何,可以肯定的是類似設定的影視劇作品非常少。因爲不同類別載體生產流程的不同步、時間差,《傳聞中的陳芊芊》在影視劇領域、算是啃到了螃蟹紅利。

這讓劇作不僅僅停留在歡快鬼畜的好笑層面。在沙雕的魔性表面之下,《傳聞中的陳芊芊》有值得認真思考的質地:那些習以爲常的性別間的不平待遇、刻板印象,難道不值得被深入反思嗎?

三,短板。從製作品相的角度來說,《傳聞中的陳芊芊》顯然很“便宜”。導演前作《小女花不棄》中那套過時的古偶鏡頭,在《傳聞中的陳芊芊》裏的反諷和消解模式之下,當“標靶”用、反而有種歪打正着的加分效果。

主角們的演技進步空間都很大,但幾位小姑娘都顏值在線。二倍速的高能模式裏、臺詞短板也被遮蓋,畫風歡歡喜喜可可愛愛。就連常規意義上的“女反派”林七,在劇裏都不太像所謂反派,和女主相愛相殺打打鬧鬧同樣可愛。

其實最重要的問題,倒並非是這部劇平平無奇的服化道和鏡頭語言,而是這個故事在消解了老套路之後、是否又掉進新套路;在強調女性獨立的時候,是否又落入“女主啥都靠男主觀音兵”的窠臼中。以諧謔的模式消解言情,但同時又寫着一往情深的鐘情故事。當然無論如何,《傳聞中的陳芊芊》依舊很難得。

這份可圈可點並不是劇作製作“硬實力”上的,如前文所說鏡頭語言毫不出衆甚至很拖後腿;演員們在新人中都算很不錯的、未來可期,但表演的可提升空間也很大、和成熟也有距離。劇作真正的難得,或許在於,在對的時機出現在了類型化發展的瓶頸處。“反模式”從某種程度上說,就是一種借力打力的輕巧功夫,《傳聞中的陳芊芊》搞不好就是一部能亂拳打死老師傅的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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