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圖爲京劇《鬧天宮》劇照 右圖爲動畫片《大鬧天宮》劇照

圖爲電視劇《西遊記》劇照

圖爲電影《西遊記之大聖歸來》劇照

圖爲《西遊記》連環畫。

核心閱讀

衆多“孫悟空”及其不斷重塑的過程,折射出經典形象具有的永恆藝術魅力,體現着時代對文藝創新創造的永恆呼喚,揭示了文化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的基本規律

隨着時代的變遷,越來越豐富的媒介和藝術形式以及世界文藝的交流碰撞,無不深刻影響經典形象再創造,創作者當反覆探尋經典形象的藝術內涵,賦予新的話語和色彩

傳統經典形象具有無盡生命力

在我國文藝的歷史畫卷中,孫悟空是最受歡迎的經典形象之一。除《西遊記》及其續書的文字描寫外,孫悟空的視覺形象早在西夏就出現於敦煌榆林窟壁畫。上世紀20年代的電影《孫行者大戰金錢豹》《盤絲洞》以及後來的動畫片《大鬧天宮》(1961)、電視劇《西遊記》(1986),再到電影《大話西遊》(1995)、《西遊記之大聖歸來》(2015)、《西遊降魔篇》(2013)和《西遊伏妖篇》(2017)等,塑造出風格迥異的孫悟空影視形象。孫悟空也頗受舞臺藝術青睞,京劇《鬧天宮》、紹劇《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等劇目長演不衰,形成“猴戲”不同流派。兒童文藝中,孫悟空更是常寫常新,連環畫《孫悟空三打白骨精》(1962年)裏的孫悟空形象充滿中華美學韻味,2018年首演的兒童劇《花果山漫遊》則把孫悟空變成教育孩子知禮節的好老師。作爲中華優秀文化的大IP,孫悟空在網絡文藝中也有一席之地。網絡文學經典之作《悟空傳》問世17年後,同名電影依然掀起不小熱潮。西遊題材網絡遊戲則爲孫悟空形象再創造增添新的維度。

對於中國人來說,孫悟空是幾代人從小玩到大的朋友。50後、60後大概從連環畫第一次接觸腰纏虎皮裙的美猴王;70後、80後或許在“咚咚咚”的《西遊記序曲》中認識一個筋斗衝上雲霄的石猴;90後、00後又可能是在“二次元”中與大聖結緣。作爲中國文化的重要符號,孫悟空還漂洋過海,出現在國外文藝作品中。衆多“孫悟空”及其不斷重塑的過程,折射出經典形象具有的永恆藝術魅力,體現着時代對文藝創新創造的永恆呼喚,揭示了文化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的基本規律。

爲經典形象人物性格注入新內涵

考察孫悟空形象的再創造,首先應看到其人物形象的演變。在時代變遷中爲“孫悟空”這一符號注入新的內涵,是經典形象再創造的決定性內容。童恩正創作於上世紀80年代的科幻小說《西遊新記》,孫悟空人格特徵與原著並無根本差異,作者大膽想象,讓孫悟空穿越到外國,穿西裝、喝咖啡、學外語,折射了改革開放後中外文化交流新氣象。電影《大話西遊》的出現,讓孫悟空變成“至尊寶”,建構起“人化”的孫悟空形象,確立了悟空形象再創造的一種新範式。到了電影《大聖歸來》和小說《悟空傳》,不僅孫悟空的造型發生變化,而且性格中注入追求自我超越、揮灑個性等現代思想觀念。應該說,這一系列變化反映了時代變遷中社會心理的嬗變。正是注重個性表達、認可多元文化觀念的時代語境,以及日益多樣的藝術理念,給了孫悟空不同的面孔。

不過,看似顛覆性的形象變化,並未拋棄孫悟空的基本性格要素。孫悟空性格本就複雜,石猴的本色、善良果敢的人格、叛逆搗亂的衝動以及最終的自我超越,這些因素共同構成創作者調製孫悟空形象的“原色”。這些“原色”重新組合,也就有了千姿百態的“孫悟空”。由此,我們可以得到一些啓發:經典形象再創造必然要求注入時代內涵,但這不意味着把某種思想觀念或價值訴求從外部“強灌”或“硬貼”給形象,而應找到基本性格元素,調適其內部張力,並以藝術手法加以呈現。

作爲一個藝術形象,孫悟空有屬於自己的人際關係,生活在屬於自己的世界中。所謂孫悟空形象的再創造,並非把孫悟空從這個世界中剝離,而是在創造新形象的同時翻新這個藝術世界。86版電視劇《西遊記》高度還原原著,觀衆普遍感覺這個孫悟空最“像”,這和主創團隊嚴謹的態度和六小齡童精湛的演技有關,也和電視劇以大體量敘事優勢全景式“復原”孫悟空“社會關係”有很大關係。《大話西遊》《悟空傳》等對孫悟空形象的大幅改造,也同樣建立在藝術世界重構的基礎之上。人物形象總是生活在藝術世界中。經典形象再創造的過程,也是藝術世界重構的過程。從視覺呈現角度看,這個藝術世界或許只是故事場景的“復原”,但任何成功的形象再造,必然伴隨它所屬藝術世界的基本規則及人物關係的全新改變。也只有這樣,新的形象才能如魚得水地演繹出讓人哭、讓人笑、讓人思考的精彩故事。

以有效手法增強人物形象感染力

經典形象爲人們所熟悉,但又能花樣翻新,很大程度上得益於“由熟返生”手法制造的“陌生化”效果。孫悟空形象的視覺差異源於經典形象再創造的內在要求。動畫片《大鬧天宮》中的孫悟空,突出傳統戲曲臉譜中紅黃二色的美學形象,加之京劇武生的扮相,以表現其“神采奕奕,勇猛矯健”。紹劇《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中,孫悟空出場伴隨小鑼小鈸的敲打,亮相後耍花棍,以展現其機智敏捷、精神抖擻。猴戲大師李少春扮演孫悟空時,還化用“撐竿跳”動作,以棒拄地,騰躍而起,坐在三張疊起的桌子上,富有新意的連續動作大大增強經典形象的感染力。

以往,人們欣賞藝術作品也會產生沉浸感和代入感,但頻次和程度無法和以互動性爲基本特徵的網絡遊戲相比。西遊故事早就受到網遊關注,孫悟空也順理成章地成爲遊戲人物。如《夢幻西遊》裏的孫悟空萌態可掬,給人以不一樣的視覺感受。從《西遊記》原著對孫悟空的塑造來看,“打怪升級”的線索以及修成正果的結局,與網絡遊戲的敘事手法頗有相似之處。在網絡遊戲中,包括孫悟空在內的人物形象,往往身處結構分明的層級系統之中,人物力量強弱甚至性格特徵都被標識爲數值化的不同品級。作爲網絡文藝的美學表達,這有時能迅速帶給人新奇而愉悅的感受。但如果偏離經典形象藝術內核的戲仿之作大量出現,就有可能造成經典形象的意義斷裂和美感損耗。爲此,孫悟空形象再創造過程中,應當守住經典形象的美學底線。

從文字到圖像、從舞臺到銀幕、從大屏到小屏、從現實到虛擬,作家藝術家在藝術創新中構建了孫悟空形象的豐富譜系,不斷爲我國文藝經典形象寶庫增添新財富。我們看到了自“孫悟空”誕生以來,人們在這個經典形象上寄託的藝術理想和審美追求,以及對果敢、信諾、英勇、不屈等人性閃光點的由衷讚美。只不過,這種寄託經常採取不同的表達策略,即便有時是對形象的變形,折射的也是心靈深處的吶喊。

文藝是常爲新的。孫悟空只是一個例子,從中可以看到,隨着時代變遷,越來越豐富的媒介和藝術形式以及世界文藝的交流碰撞,無不深刻影響經典形象再創造。創作者當反覆探尋經典形象的藝術內涵,在新的時代語境中汲取文藝經典提供的智慧,大力弘揚中華美學精神,以更大的勇氣直面社會轉型期多樣生活經驗,以更充沛的創造力賦予經典形象以新的話語和色彩。

製圖:蔡華偉《 人民日報 》( 2020年06月02日 2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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