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中國大案紀實|爲了“神祕消失”的兇手,被害人家屬電話他存了21年

凌晨四點,他推開房門,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迎面撲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滿頭血污的中年男子,手腳被膠帶束縛,仰面倒地不知生死;還有一個涕泗橫流的女人,跪在地上,被嚇得抖如篩糠。

“你不要怕,把你知道的說出來,我們會幫你的。”民警詹傳德在確認男子一息尚存後,極力安撫着女人的情緒。

捱到黎明,天邊露出了光亮,女人才稍微鎮定,能說話了。

昨日深夜,她和丈夫在家,四個陌生男子突然闖入,將她綁在了廚房。等她掙脫後,才發現丈夫已倒在了血泊之中,四人不知所蹤。

下午,一個不幸的消息傳來,中年男子不治身亡。

1998年9月,湖北剛入秋。 那時,年僅34歲的詹傳德未曾想到,這場曠日持久的追兇,會長達21年。

(詹傳德正翻閱案卷。通訊員 陳貝珂/攝)

四人同時“人間蒸發”

黑暗慢慢浮出水面

“我只聽到他們在說着什麼欠款,四人都穿着白鞋,本地口音,有一個人鼻子上貼着創口貼……”

遇襲女子名叫冰清,和丈夫簡堯住在湖北黃石,育有一對兒女。案發當晚,兒女並不在家,躲過了一劫。冰清努力回憶駭人的那一夜,卻只有這些零碎的線索。

沒有監控,技術簡陋,那時候查案,靠下“笨功夫”。

黃石市公安局鐵山分局的民警兵分兩路,一路勘查現場,尋找蛛絲馬跡;一路圍繞當事人的社會關係,開展走訪摸排。

(詹傳德走訪案發現場周邊羣衆。陳貝珂/攝)

在被害人所住拐角樓的頂層,民警發現了被丟棄的創口貼,還有一根血跡斑斑的棍棒,初步確認是兇器。

另一邊,冰清回到老家湖北鄂州,爲丈夫辦喪事時,案件有了突破性進展。

丈夫的家屬說,曾看到同鎮的小混混“疤子”穿着白鞋,在路上慌慌張張的,他的鼻樑上有道疤。

偵查民警迅速聯想到線索:其中有一個人“鼻子上貼了創可貼”,這會不會就是用來掩飾面部特徵的工具?

當警方趕到“疤子”家時,一輪撲空更加印證了猜想:和“疤子”平日裏總是混在一起的另外三人,也全都“消失”了。

恰巧在案件發生後,四人集體出走,線索完全吻合!據此,警方發出協查通報,全力通緝。

這一查,就是十年。

十年間,詹傳德和同事們輪流做四人親屬工作、時刻排查相關案件線索、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沒有絲毫懈怠。

2009年4月,隨着最後一人回老家辦身份證時被警方抓獲,當年進入案發現場的四人,終於全部落網。

此時,還沒到鬆一口氣的時候。

四人供認了自己全部罪行, 但案件背後隱匿的黑手,卻剛剛浮出水面!

據“疤子”及其同夥交代,當年他們只是個“打手”,受到許明、李紅的指派,去受害人家中暴力討債,才釀成了如此悲劇。

許明,李紅。

十年,真正的幕後黑手,逃到了哪裏?

“無辜”女子竟是真兇

最近的距離是和警方面對面

爲了弄清真相,我們必須再回到那個黑暗的夜晚,將時鐘撥回1998年。

被害人簡堯此前曾欠李紅8萬元債款,李紅想讓其男友許明幫其討債。於是許明就找來“疤子”四人,承諾酬金1萬元,“討錢不成,就給他點兒教訓。”

當晚,備好了所有作案工具的四人,僞裝成“債務委託人”,闖入了簡堯家中,將他團團圍住。

簡單幾句質問後,簡堯矢口否認欠款的事。被激怒的“疤子”立即動手。

血濺當場。四人逃離後,第一時間通知許明、李紅“出事了”,並從許明處領走8000元現金,每人瓜分了2000元。

李紅離警方最近的距離,是傳喚室裏的面對面。

當時,簡堯的同事說,在案發前兩天,曾有女子打電話來公司找簡堯,說了什麼沒聽清,但貌似鬧得很不愉快。

通過排查,民警找到了李紅。被傳喚到案後,李紅表現異常淡定,否認和簡堯有經濟糾紛,且沒有證據證明李紅和這起案件有關聯,因此,例行詢問後就讓她回家了。

詹傳德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一臉無辜”的女子回家之後,就馬上和許明一起逃跑了,而且這一跑,就是21年。

落網的“疤子”四人在供述出李紅、許明二人後,詹傳德和同事們全面排查兩人的社會關係,多次到許明老家、李紅親友家中走訪,做家屬的思想工作,卻始終沒有消息。

(詹傳德與年輕刑警研討本案案情。陳貝珂/攝)

局中人不覺,時光總是無情地推動着所有人向前。

21年,鐵山分局的領導換了,偵查民警更替了一批又一批,鐵山分局和其他公安分局合併,換了名字。

詹傳德也因工作需要,被調離了刑偵大隊。但這個案子,他一直記掛在心。

該案每年都被列入當地的重點積案,一批批辦案民警的足跡遍佈全國,在兩人可能的落腳之地尋蹤覓跡。

只要有空,詹傳德就和專案組新同事探討辦案思路。

他換了好幾部手機,卻一直保存着被害人家屬的電話,只要有消息就能第一時間通知,鼓勵她們向前看。

當年案發的拐角樓,離分局不遠。

每當路過,詹傳德都會停下腳步,看着拐角樓提醒自己,還有兩名主犯逍遙在外,還有家屬還在等一個“交代”。

(圖爲詹傳德重新走訪當年案發現場樓棟。陳貝珂/攝)

被困在時間裏的人

終於還完了“賬”

“被害人和許明、李紅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那晚的命案,是故意還是意外?作案動機難道真的只有這8萬元債務?”

這些問題一直困擾着詹傳德,無數個夜晚,輾轉難眠。今年9月,這個懸而未定的“靴子”,終於落了地。

詹傳德在值班時,接到了一通電話,廣東省東莞市警方通報,發現疑似許明的嫌疑人。

當日,東莞警方在某園林公司進行安全檢查時,一個自稱“方飛”的男子無法提供身份證件,且形跡可疑。

通過信息比對,確認該男子正是許明!

“李紅害了我20年。”形容枯槁的許明癱坐在審訊椅上,年過花甲的他,此時看起來卻像個七旬老人。常年的逃亡讓他患上了神經衰弱,被抓獲時,身上僅有3000元,這是他的全部積蓄。

(許明被警方從東莞押解回黃石。警方供圖)

他說,案發後,他和李紅連夜坐黑車到武漢,再乘坐火車逃至廣州汕頭。

李紅早年離異,在逃跑時有個上幼兒園的兒子,起初幾年,她和兒子都不敢取得聯繫。

爲了躲避追捕,兩人隱姓埋名在汕頭生活了幾年。漸漸地,李紅不堪忍受許明賭博、酗酒的惡習,便離開了他。

根據許明提供的線索,專案組民警結合數據庫信息對李紅展開了調查,很快找到了她兒子的住處。

蹲點了幾天後,辦案民警發現了疑似李紅的蹤跡。

“是李紅!就是她!”當辦案民警將照片發給詹傳德時,他一下就站了起來,抓着手機激動地顫抖。

(警方在廈門將李紅抓獲。警方供圖)

此時,詹傳德已經55歲了。

“整整21年零1個月,這張臉,我一直沒有忘。”

被困在時間裏的人,終於等來了真相。

“當時年輕氣盛,我讓他們上門討債,沒想到他們下手這麼重。”李紅任由悔恨隨着眼淚流淌,“我對不起簡堯和他的家人。”

李紅和被害人簡堯原來是朋友。1992年,李紅受命到公司外包項目處任職,而該項目負責人正是簡堯。兩人合夥開辦了一家礦業加工廠,可惜採購到假礦,工廠虧本倒閉。

簡堯向李紅陸續借了8萬元用以週轉,打了欠條。但還款之日臨近,簡堯的經濟狀況卻越來越差。

1998年,李紅認識了剛刑滿釋放的無業人員許明,兩人確定了戀愛關係。一次閒聊間,許明得知了欠條存在,便聲稱自己認識幫人收債的朋友,自告奮勇代爲討債。李紅沒有反對,還提供了簡堯的住址。

悲劇就此發生。

(警方押解李紅回黃石。警方供圖)

確認李紅落網,詹傳德撥通了冰清的電話,告訴她,最後一個嫌疑人抓到了。

電話那一頭,長長的沉默之後是長長的嘆息。“那我要來看看,帶着女兒、兒子都來看看。”

消息傳出後,街坊四鄰都自發地聚集在派出所門口,好奇當年的兇手是誰。

冰清帶着一雙兒女和兩面錦旗,靜靜地站在人羣中,盼着等待多年的這一刻。

當親眼見到害死丈夫的兇手出現在她的面前,她再也無法壓抑自己,握着詹傳德的手,嚎啕大哭。

“德哥總說這是他欠羣衆的‘賬’。”他的同事周明感慨道:“再過五年就退休了,他更怕在退休之前都還不上這筆‘賬’。”

如今,這本“賬”終於還完了。

(注:文中冰清、簡堯、李紅、許明均爲化名)

來源:湖北長安網

轉自:中央政法委長安劍

(轉自:景德鎮南河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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