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雞丸尼 編輯 | 範志輝

在中國,大部分音樂人都很窮。

在內地獨立音樂人紛紛靠短視頻、線上直播自救的時候,殊不知對岸的很大一部分臺灣音樂人已經實現了"補助自由"。

近日,臺灣文化部門陸續公佈了2020年的音樂補助名單,包括林生祥、康士坦的變化球等數十組音樂人將得到金額從數萬到數百萬臺幣不等的補助金。

可以說在臺灣,只要符合申請條件,音樂人可以跟官方拿補助,全職做音樂。

而全職做音樂,應該是很多內地音樂人無法想象的事情,畢竟哪怕已經成名的音樂人,也很少有全職做音樂的。像刺蝟樂隊的吉他手兼主唱趙子健,同時也是一名程序員;新褲子樂隊的主唱彭磊做過MV導演,那首著名網絡神曲《QQ愛》的MV就是他導的。

成名的樂隊尚且如此,那些不知名的音樂人只能用愛發電。相比內地音樂人的“美強慘”,臺灣音樂人這兩年北上發展的道路倒是走的順風順水。根據媒體《灣灣獨立音樂速報》的整理,僅2018一年,就有80組臺灣獨立音樂人來到大陸演出,最勤的藝人一年演出可以超過40場。

毫無疑問,持續十多年的音樂補助顯然爲臺灣獨立音樂的發展提供了生長環境,事實上,被內地樂迷追捧的草東沒有派對、茄子蛋、宇宙人、康斯坦的變化球等樂團在成名之前都曾拿過音樂補助。而對比來看,內地音樂市場確實還有非常大的進步空間。

補助和計劃

臺灣的音樂補助由來已久。2007年,臺灣文化部每年出錢出力支持獨立音樂發展,不僅出臺了"硬地(臺譯indie)音樂錄製推廣補助案",還特地設立了金音獎,按音樂風格分出了各類獎項。

首批獲得官方補助的樂團包括甜梅號、草莓救星、這位太太、胖虎、猴子飛行員等二十餘組團體,相關補助金額爲每組樂團16-25萬臺幣。此後,補助金額逐漸上升。

2015年,草東成功申請到30萬臺幣的樂團錄音補助,用來錄製他們的首張專輯《醜奴兒》,這張專輯可以說是驚豔了整個樂壇,成了不少內地樂迷心中的神作,也加速了臺灣樂團進軍內地的進程。

當然,既然是補助政策,在推行的期間自然也伴隨着一定的爭議,比如評選的條件、評委過於雷同等等,最備受爭議的應該就是2013年簽約福茂唱片的陳妍希發佈第一張專輯時竟然也成功獲得了350萬臺幣的補助,一時之間激化了長期以來大公司和獨立音樂人的矛盾。事後,最終促成音樂補助修改申請退款,對大公司申請進行限制。

相比臺灣系統性的補助政策,內地在這方面的補助較少,且還沒有形成體系,相對應的是音樂平臺發佈的系列音樂扶持計劃。

從2014年開始,蝦米音樂開啓了"尋光計劃'第一季;後續,網易雲音樂的"石頭計劃"如火如荼,騰訊音樂發佈"騰訊音樂人計劃",咪咕音樂、摩登天空、劉歡等各方也紛紛拿出扶持計劃。幾乎每一個計劃都致力於爲音樂人"圓夢"、"全平臺推廣"等資源傾斜,致力於推廣獨立音樂人。

不能否認,這些計劃確實發掘了一定數量的新人,提高了獨立音樂人的曝光度,但至少目前來看,並沒有根本上解決獨立音樂人的生存發展問題,我們的獨立音樂人,仍然在餓死邊緣。

根據中國傳媒大學音樂與錄音藝術學院張豐豔工作小組發佈的《2019中國音樂人生存狀況報告》顯示,兼職音樂人的佔比仍高達80%,全職音樂人僅有12%,絕大多數音樂人仍生存艱難,近半數音樂人的稅前月收入在2000元以下。

獨立音樂人的日子比想象更加艱難。

反叛與妥協

獨立音樂人爲什麼受大家的喜愛,因爲他們代表的是一種態度,即使知道不能改變世界,但仍然要擁有反抗世界的慾望。可態度本身就是獨立音樂人需要進行的博弈和妥協,這點上,兩岸音樂人都是如此。

獨立音樂和主流音樂向來涇渭分明,要在商業和獨立、地上和地下、自我和流行之間做二選一,一旦態度開始模糊,獨立音樂人的“人設”也就算是崩塌了。

五月天和蘇打綠就是地上到地下最成功的代表,也是"背叛"地下的典型。五月天從無名高地登上了鳥巢,他們的歌曲變得不憤怒、不叛逆,反倒很多歌可以放到學生教材裏,太勵志、太正能量、也太不"搖滾"了。這期間是他們向主流樂壇靠攏所付出的不懈努力。

蘇打綠也是一樣。《小情歌》一出,他們徹底從地下走到了地上,舞臺越來越大,歌迷越來越多,伴隨着他們太商業化的爭議從未消失。內地的很多獨立音樂人也是如此,像刺蝟和新褲子這些樂隊上《樂隊的夏天》之後,這種主動"上岸"的行爲是被真正的"搖滾"所鄙視的。

這些是已經成功"商業化"的音樂人們,中間還有大部分想走出地上而無從下手的音樂人。上綜藝節目和線下演出依然是很多人傳統印象中的音樂人上升通道,但前者門檻極高,能夠脫穎而出的人鳳毛麟角,後者變現方式單一,並且在疫情下受到極大衝擊。

很多通過綜藝節目獲得一部分知名度的獨立音樂人們,他們並沒有享受太多的紅利,機會稍縱即逝,即使他們妥協,可能也無法長時間獲得體面的收入。

換句話說,中國獨立音樂行業的基礎建設、人才儲備和市場培育都還是很早期的階段。這樣的階段逼迫大量音樂人花很大的精力,去做大量創作音樂之外的事情,以維持成本和質量的可控。

音樂如果想要賺錢,並不僅僅只考慮音樂的部分,還有視覺、宣發、品牌等運營部分。想要靠你的音樂活下去,要做很大一部分與音樂無關的事情,這其實讓很多專注搞音樂的人感覺受到了"冒犯",可事實就是如此。

喪失的表達欲

抖音上曾經火過這樣一段視頻,一羣中年老友酒過三巡後,用閩南語唱着"煙一支一支點,酒一杯一杯幹",十分有生活氣息。這類題材的翻唱,最高點擊率已經超過了187萬,其中的BGM,正是來自臺灣獨立樂團茄子蛋的歌曲《浪子回頭》。

就像天上掉下的餡餅,茄子蛋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就火了,他們在音樂節上用閩南語唱歌地下也能有大合唱的效果。而另一個被主流文化擁抱的傻子與白癡走了一條最主流的道路,主唱蔡維澤拿下了《明日之子2》的冠軍,他說馬頔、萬能青年旅店給了他很多的創作靈感。

草東這兩年一直是一票難求,剛被內地歌迷熟知的時候他們被稱爲"搖滾版"宋冬野,而真正的宋冬野這兩年卻越來越佛繫了。

他們無疑是幸運的,擁抱主流的行爲顯得十分自然,幾乎不用唱正能量的歌,可以表達自我,就順利的拿到內地市場的門票。

而他們的前浪,內地的獨立音樂人越來越"銷聲匿跡"了。誠然有不少尺度的問題,但他們的表達欲正在慢慢喪失,越來越歲月靜好了。

他們不浪了,開始娶妻生子戀家了;他們的目光柔和了很多,不再憤世嫉俗;連他們這撥人裏最年輕的宋冬野,也因爲大家都知道的那件事,寫出了"層樓終究誤少年,自由早晚亂餘生"。

什麼都有了,誰還要寫那麼撕心裂肺的歌啊。縱使寫了,也是撒謊。但這也不是壞事兒,越過山丘有越過山丘的表達。怕的就是,大家已經失去了表達的慾望。

年輕人永遠迷茫、永遠掙扎、永遠義無反顧,或許臺灣獨立音樂人身上這種表達欲也是吸引年輕人的理由。

不過臺灣的樂團一旦要走向更大的內地市場,勢必也要做些改變。看起來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做自己的吳青峯,在休團之後,一個人征戰內地市場,他在採訪的時候就說過,這個過程讓他失去了一些自己獨特的表達。

這種獨特恰巧是獨立音樂的精髓。在獨立音樂的浪潮中,無論擁抱主流還是死守地下,不該失去的是表達欲和共鳴。

排版 | 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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