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班的時候，我打電話問早到家的男人：“我要叫點外賣嗎？”這樣反常的提醒，他都沒有意識到今天日子不尋常。今天是我們結婚紀念日，白天他和我都沒有提起過。

白天忙一天，孩子晚上要寫作業，是不可能有時間出去喫飯的。但買個蛋糕叫個菜在家裏喫喫也是可以的。他一定是正在忙碌着洗菜切菜，電話一定是開着免提，我聽到菜刀一下一下和切菜板相撞的聲音。他只說外面的菜不好喫，不如自己做一點。

我真的不想下班後，拖着沉重的腿又炒又燒的，況且這也太沒有情調了！畢竟，今天是結婚紀念日。打了電話，我知道，他又忘了我們有結婚紀念日這件事。是的，老夫老妻了。一不小心都會忘記自己結過婚了。

往前數三年的紀念日：第一年回家喫剩飯，第二年大米飯炒菜，這是第三年了，等待自己的是什麼呢？男人很愛家，特別是他的孩子，我這個孩子的生產廠家兼快遞員早已經被他忘記了。

他工作輕鬆一些，比我和孩子到家早，很是勤快又顧家，人又愛乾淨，除了不愛我之外，好像沒毛病。

我電話聯繫送蛋糕，叮囑他們附上十二歲的生日蠟燭。對的，我們的孩子十二歲，不是我們結婚十二年。但是，我想想，這個紀念日存在的意義也大概只有孩子了。那就慶祝一下曾經的彷彿愛過的愛情的結晶吧。

回到家，果然看到男人正在不緊不慢地切着菜，電飯鍋裏不是新米飯，是剩飯煮的粥。我還是點了外賣，想想喫蛋糕喝粥的情形，總有一些不協調。

蛋糕送來了，蠟燭孩子也沒有點，大家分喫了蛋糕，美味的蛋糕三下五除二喫掉了一半，外賣還沒有送到，那就再喫一塊蛋糕吧。

外賣到了的時候，感覺已是不太餓了，胡亂喫幾口，連碗碟也省得刷了，就是這個結婚紀念日唯一的好處。看朋友圈裏，同事正好也是結婚紀念日，曬着大餐美食，滿屏的幸福，猝不及防又喫了幾把狗糧。

而我，卻心無波瀾。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修煉了內功，對婚姻不再抱有太多的浪漫和渴望。又想起前一段疫情期間，許是久不運動居家太多的緣故，先是他身體不好，住了幾天院，我穿梭在醫院繳費處，診室和藥房，走着長長的長長的CT室門外的走廊，半夜守在急診，旁邊的老太太悄悄地嚥了氣，那一刻的孤寂和心酸。

想起半夜從醫院獨自打車回家拿毛毯的時候，那個司機一邊陪我聊天，一邊繞路了。可是我不想糾纏，在那個暗夜裏，我唯願平安順遂。

後來，他好了，我卻不舒服了。當人在醫院裏，能撥出的電話，還是彼此的時候，我知道，即使不是愛，也一定有情義在。母親節的那一天，他沒有送我花，主動陪着我去醫院看看，要幫我拎藥。當掛號的窗口說只收現金的時候，兩個沒帶錢包的人，面面相覷之後，他便去醫院旁邊的銀行取錢了，那一刻，心裏是溫暖的。

這半世的婚姻，吵過鬧過，冷戰過，也曾經相厭到想要轉身離開。心暖過，也寒過，到今日，不好不壞，好像不愛也不恨。記不記得什麼紀念日，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都爲着一個家奔波在外，回來後有熱粥，有溫水，有人煮菜有人洗碗，在病痛來襲的時候，有人陪有人守，有人端水送藥。也許，這就是半生婚姻的真實寫照，不喜不厭，像是對待無處不在的空氣一樣，彷彿會忘記，卻又時時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