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謂仲弓,曰:“犁牛之子騂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

先跟大家講一個跟這一則內容相關的故事。

在戰國的末期出現了一個集大學者、大權謀家、大政治家於一身的人,他就是李斯。李斯本是楚國人,爲了能求得榮華富貴,他勤奮求學,到齊國拜當時著名的儒學大師荀子爲師,同荀子一起研究怎麼治理國家、怎樣當官的學問。學成之後,他審時度勢,洞察時局,辭別荀子,來到秦國。

當時的秦國國王是太子嬴政,呂不韋因爲幫助莊襄王取得王位而當上了相國,獨攬朝政大權。當相國以後,他也學孟嘗君的樣子,收留了大批門客,其中有不少是其他國家來的,李斯就是呂不韋的門客之一。李斯在呂不韋的門下,待機接近秦王。爲了引起秦王的注意,儘快嶄露頭角,他潛心揣摸秦王心理,在能準確分析當時形勢的基礎上,他主動上書秦王,力諫秦王抓住機會,建立帝業,統一天下,深得秦王的賞識和器重,遂在秦國立足並開始崛起。

秦王嬴政二十二歲那年,正當李斯躊躇滿志準備幹一番大事業時,秦國宮裏卻發生了一個叛亂,牽連到呂不韋。嬴政覺得留着呂不韋礙事,再加上發現呂不韋勢力不小,恐以後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於是就逼他自殺。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就是那時候在秦國有一個叫鄭國的韓國人所實施的修渠陰謀被識破。當時,鄭國爲秦國主持開鑿了一條灌溉渠,就是鄭國渠,它把涇河水從雲陽經三原、富平、蒲城,同洛河連通起來(都在今陝西省境)。興修水利本來是件好事,可是後來發現;鄭國爲了要削弱秦國的軍事力量,才積極幫助秦國修渠的,目的在於消耗秦國的人力和財力。

呂不韋和鄭國這兩個人原本都不是秦國人,又先後出事,這讓秦國一些貴族、大臣議論起來,說列國的人跑到秦國來,都是爲他們本國打算,有的說不定是來當間諜的。他們請秦王把這些人統統攆出秦國。秦王聽了,就採納了他們的建議,下了一道逐客令,要求大小官員,凡不是秦國人,都得離開秦國,當時李斯也在被驅逐之列。

眼看自己的地位不保,李斯很不甘心,就在他離開咸陽的時候,給秦王上了一道奏章。李斯在奏章裏說:從前秦穆公用了百里奚、蹇叔,當了霸主;秦孝公用了商鞅,變法圖強;惠文王用了張儀,拆散了六國聯盟;昭襄王有了范雎,提高了朝廷的威望,這四位君主,都是依靠客卿建立了功業。

李斯在奏章裏的最後處說:我聽說田地廣就糧食多,國家大就人口衆,武器精良將士就驍勇。因此,泰山不拒絕泥土,所以能成就它的高大;江河湖海不捨棄細流,所以能成就它的深邃;有志建立王業的人不嫌棄民衆,所以能彰明他的德行。因此,土地不分東西南北,百姓不論異國它邦,那樣便會一年四季富裕美好,天地鬼神降賜福運,這就是五帝、三王無可匹敵的緣故。拋棄百姓使之去幫助敵國,拒絕賓客使之去事奉諸侯,使天下的賢士退卻而不敢西進,裹足止步不入秦國,這就叫做“借武器給敵寇,送糧食給盜賊”啊。物品中不出產在秦國,而寶貴的卻很多;賢士中不出生於秦,願意效忠秦國的也很多。如今驅逐賓客來資助敵國,減損百姓來充實對手,內部自己造成空虛而外部在諸侯中構築怨恨,那要謀求國家沒有危難,是不可能的啊。

李斯的奏章言辭懇切,情意真誠,據理服人,令秦王大爲感動。秦王政覺得李斯說得有道理,放棄了逐客的打算,連忙派人把李斯從半路上找回來,並重用他,後來,李斯做了秦國的丞相。

元末明初詩人楊基寫過一首《感懷》的詩,其中有道:

鄧禹南陽來,仗策歸光武。孔明臥隆中,不即事先主。英雄各有見,何必問出處。

意思是說,鄧禹從南陽追來,投奔光武帝劉秀,幫其出謀劃策爭奪天下,諸葛亮久居隆中,並不急着去輔佐劉備。這兩個英雄都有自己的見識,何必去問他們出身的貴賤。

一個帝王如果能做到愛惜人才,選拔重用人才不唯親,招攬英雄不問其出處,那他首先就在戰略上爲自己的打開了一個非常好的局面,畢竟,國家跟國家之間的競爭歸根結底還是人才的競爭,沒有人才願意來,任你這個國家多富有,兵力多強,到最終也不過是曇花一現。

一般有大胸襟的人,都是不會去計較人才的出身和其家庭背景的。孔子教書,也是有教無類,他收弟子從不論貧富貴賤,平民子弟,只要想學,他都收。

魯迅曾質問,從來如此,就對麼?歷史遺留的很多東西需要我們用智慧去甄別,去其糟粕,取其精華,這樣歷史纔是鮮活的,文明的傳承纔是有價值的。

孔子也不是一個一味要復古的人,很多過時的禮節,他覺得該改還是要改的。比如古代有規定,祭祀用的牛不能以耕牛代替,得用一種單獨飼養的毛色爲紅,角長得端正的牛纔行。耕牛不可做祭品,哪怕耕牛之子“騂且角”,但因人們的固有觀念,偏見,成見,一般人還是不拿它做祭品,但當孔子看到一隻耕牛也生出了這種毛色爲紅,角長得端正的小牛後,孔子就覺得以後用這個牛來祭祀也未嘗不可,何必非要那麼在意它的來處!

孔子同樣認爲,一個人的出身並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勤於修身,知行合一,到最後修得德藝雙馨,品學兼優,內聖外王,仁及天下,便是生命價值的最大所在。

冉雍的父親出身比較卑微,並且品行有些不端,但是冉雍卻未受其父親影響,砥礪修身,很有品德。在孔子衆多弟子中,冉雍所表現出來的自修力,學習力也比一般師兄弟要強。以此,孔子很是看重冉雍,從沒在意過他的出身。孔子以爲,即便一個人出身再低微,只要他自己肯去反躬自修,精誠付出,肯去盡人事,那他就值得肯定,值得被重用。

我們有個叫“犁生騂角”的成語,意思是雜色牛生出了純赤色,角周正的小牛,也可用來比喻劣質父母生出了賢明的兒女。這個成語就出自這一則《論語》。

孔子在評論仲弓的時候說:“耕牛產下的牛犢長着紅色的毛,兩個角也長得整齊端正,人們雖不想用它做祭品,但山川之神難道會捨棄它嗎?”

最後,我們大家一起再讀一遍:

子謂仲弓,曰:“犁牛之子騂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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