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太皇太后對朝政有非比尋常的影響力,但她仍然很尊重劉徹作爲皇帝的權力,斷然對趙綰、王臧出手,實在是當時情勢已經極大危害朝廷的安定團結。

這之後,劉徹微服私行胡鬧、在幣制改革上翻覆(廢五銖錢,造三銖錢,又恢復五銖錢)、對閩越用兵、擴建上林苑、置五經博士,大動作仍然不少,但並無老太太橫加干預的記載。

總之,雖說公元前139年“無奏事東宮事件”,讓改革遭遇了挫折,但本質上,劉徹想做的事情,大體一直在做,而且更加行穩致遠了。

這其中,我們稍深入聊聊兩次對閩越的用兵。

東越、閩越、南越,這些地方,在秦始皇統一六國後,就納入秦帝國版圖,設郡置縣。

之後呢,秦末農民起義,六國復國,劉項爭霸,南越尉佗趁機獨立,閩越、南越原住民則在部族首領的帶領下也來湊熱鬧:滅秦,他們有份;楚漢爭霸,他們站在了劉邦這一邊。

最後,漢帝國建立,劉邦先封了無諸爲閩越王,後來劉盈又封了閩君爲東甌王。

到景帝時,七國之亂,劉濞要鼓動東越一起造反,閩越拒絕了,東甌卻又想搞投機。最後劉濞失敗,東甌眼看折了本,就把逃亡的劉濞殺了交了投名狀,另外也由於山高皇帝遠,東甌國得以存續。

就這樣,在東南沿海,閩越與東甌並存的格局一直保持到武帝繼位。

劉濞死在東甌,兒子劉小馬(駒)卻逃亡到了閩越,並在閩越保持相當的影響力。劉駒時刻不忘東甌的殺父之仇,因而鼓動閩越去揍東甌。

公元前138年,閩越出兵圍了東甌國——閩越治東冶,今福州,東甌,即今溫州——所以是福州人和溫州人打羣架,溫州人堅持不住,於是向漢朝廷求援。

太尉田蚡不同意救援,理由是外族互掐、關我們什麼事。

莊助同意救援,理由是,漢是天下共主,應當有共主的樣子,該主持公道。

田蚡沒有大國思維,莊助有,漢武帝也有。於是漢武帝派莊助出兵。

不過,蹊蹺的是,漢武帝講,自己剛繼位,不想用虎符調兵,只讓莊助持節發會稽的郡國兵。

這裏到底是不想用虎符,還是虎符把持在竇太后手裏,不得而知。但讀書就是這樣,盡信書不如無書,合理懷疑,有懷疑,就在這裏特別留心。

然後,莊助就去了。到了會稽,估摸這個持節發兵不完全合規制,會稽太守就打算拒不出兵。

但莊助很果斷,持節殺了一個郡司馬立威,隨後向太守曉以利害。節畢竟代表皇帝,因此才徹底取得會稽郡兵的指揮權。

不過,莊助的船隊纔到達半路,閩越聽說就撤兵解圍了。

莊助的軍隊到達溫州後,沒有繼續進軍。東甌國這就急了,你們一走,閩越再來打我們,咋成!

得想個辦法,莊助和東甌國一合計,決定搬家。於是,東甌國舉國搬遷到內地,在江淮之間分散定居,從此過上了發達國家人民的幸福生活。

從東甌移民及其後續發展看,只要移民規模不大,且充分接受同化,是安全可控的。後來的五胡亂華,根本上還是接受了大量移民,安置在邊塞,漢化既淺,爲害自深。

閩越還不消停。

公元前137年,南越王尉佗死了——這老兒估摸活了有近百歲。孫子尉胡繼位。

公元前135年,閩越王郢又帶兵攻打東越的邊境聚落。

南越自高祖派陸賈出使以來,就奉漢爲主,後來在高後時期短暫鬧翻,文帝時陸賈再次出使,南越重歸羈縻。

基於尉佗的長壽,外交政策是很穩定的。公元前135年,雖然尉佗已死,但繼位的尉胡仍舊堅定奉漢爲宗主國,所以也就沒有出兵與閩越交戰。

按道理,閩越小國,南越要大得多,國力也強盛得多,打閩越不在話下。

但南越還是請出了盟主,讓漢朝廷來處理此事。

這一次,竇太皇太后已經仙逝,漢武帝徹底掌握了中央權力。他派出了以大行王恢和御史大夫韓安國這一對黃金雙槍組合。

王恢從豫章出發,韓安國從會稽出發,都走陸路。

但這一仗也沒打成

閩越王郢聽說漢軍出發,派兵據險防守試圖抵擋。

但漢軍還沒越過福建西北山區,閩越王的弟弟,一個叫餘善的,覺得哥哥這是自取滅亡,於是就聯合部族長老把閩越王郢殺了,然後派人送給王恢。

罪魁禍首被殺了,人家也表示投降了,這仗只要講道理就沒法打了。

王恢是個講道理的人,也是個能權衡利弊的人,於是准許了餘善的投降,並派人通知韓安國,同時,派出使者向皇帝彙報。

劉徹得到彙報,就下令罷兵。劉徹也是一個講道理的人。

不過,這事在漢看來,未嘗不是閩越斷尾自救之舉,舍了閩越王郢,保全閩越國。

所以,漢最終並沒有立餘善爲閩越王,而是立了無諸的孫子繇君醜越繇王

但餘善依舊是一股龐大勢力,很得閩越人的信任,餘善在漢罷兵之後自立爲王,與繇王醜針鋒相對。

消息很快傳到漢武帝這裏,但漢武帝認爲區區一個餘善不值得大動干戈,於是就立餘善爲東越王。

在漢帝國的主持下,繇王醜跟東越王倒也能和睦相處。

就這樣,漢武帝繼位初期,兩次對外用兵,都以不戰而勝告終。

並未根本上改變諸越割據的局面,但對諸越的控制顯著加強了:東甌國舉國內遷;閩越一分爲二;南越派太子入侍,甚至南越王尉胡一度打算進京朝見大漢皇帝

不過,這兩次用兵,終究未短兵相接。

有一個原因值得重視:大漢帝國在北部邊境日常被偷襲、求戰而不得;七國之亂是神仙打架;多數郡國兵實際上已數十年不聞刀兵,自上至下都忘記了戰爭的味道

不客氣地說,此時的漢郡國兵,沒準只是黔之驢,搞個邊境一月遊嚇唬嚇唬諸越小國還行,面對真正殘酷的敵人、瞬息萬變的戰場局勢,沒有能統籌全局的名帥,也缺乏求戰若渴的嗜血鐵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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