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篇文章在編劇圈火了,大概內容是一位初出茅廬的編劇在參與某劇本編寫後沒有得到任何署名和稿酬的歷程,這類事件在編劇圈是常態。

《四味毒叔》曾邀請過衆多編劇大咖深度談論過編劇被侮辱與被損害的衆生相,或許年輕的編劇朋友可以從視頻中得到解決問題的答案。

智慧的版權值多少錢?

宋方金:今天我跟史航老師主要聊一聊編劇創作中跟資方之間遇到的一些問題,然後也爲新一年的影視創作打下一個編劇和行業合作的基礎。因爲這個話題的源起是因爲我前幾天看到一篇文章,然後說有一個女製片人找了你,一年來找了你很多次,然後也找不到你,最後想綁架你家的貓,跟你談了好幾次。

史航:對,首先代表我們家可能被綁架的貓表示遺憾,不能綁架我們家貓,因爲我們家貓太懶了,出入都不想,還綁那麼遠。貓懶人並不懶,我是一直在工作狀態,那位女製片人也算是朋友,上世紀就認識了。比如她找不着我,其實我們聊了若干次,錄音整理了好多。但最大的一個特點是,那一年我們大概是有4個項目陸續都在聊,但是很奇特的是,我們不僅沒有籤合同,也沒有談合同和合同意願,我都不知道我在對方心目中值多少錢,因爲沒有談合同就沒法談價,所以我是憑空聊的。在這麼一個沒有任何合同,沒有預付,也沒有任何定金,甚至沒有談價的這麼一種方式中,我就這麼義務陪聊已經盡了朋友之道了。你要找不到我,可能是別人真的花錢請我寫本子,我不能說咱倆交情好到,我放人家鴿子,然後在你這當鴿子被你放。所以這其實說明一個道理,我從這引發一個事就是,鸚鵡史航不可惜,但可惜是這麼多人會不會都被人誤解,就是編劇的腦力勞動不算勞動。方金,這套沙發你是找別人給你做的,你肯定得給錢,我說你白給我做個沙發,那說不出口。但你白跟我聊幾天劇本,白跟我聊一年劇本,這應該沒事,反正你不是都閒着,我還請你喫飯呢,每次還都是我買單,上島咖啡都去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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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方金:對。他們好多人覺得智力是沒有成本的,我也經常遇到這個問題,因爲史航老師可能最近不出書了,實際上你出的也不少。

史航:但你出的書,我幫你站臺。

宋方金:對。你出的是《野生動物在長春》。我相信你也會遇到這樣的問題,我經常出了一本書,好多人就說,宋老師,你送我一本,他以爲出書的就是賣書的,其實並不是。因爲好多人不知道,反正我的合同一般籤的都是,出版社送20本樣書。

史航:對,是這樣。

宋方金:就20本,其實我送任何人一本書,我都是去網上或者去書店買來的。

史航:再搭上快遞費。要不我給你封兩萬紅包算了?

宋方金:對,再搭上快遞費。所以實際上就是,比如我有很多畫家朋友,我永遠不會說,你給我畫張畫,其實他們也是智力勞動,但現在因爲我已經遇到好多,說宋老師,你幫我看一個劇本,我幫他看一個劇本,然後說,你給我寫個意見,我幫他寫個意見。原來我剛入行的時候,我覺得這是屬於幫忙性質,或者覺得反正也是舉手之勞,但是最近我確實也意識到,當你的智力不能被經濟計算的時候,因爲咱們畢竟是處在一個生產關係裏,就這樣的情況,你是不是也遇到很多?

史航:你越幫忙,你會越茫然,爲什麼呢?宋方金,你花十萬塊錢請他去策劃一集,我一分錢沒花,就兩頓飯,他全給我聊了,這屬於什麼呢?我都沒動刑,他就全撂了,全招了,你還動什麼刑?所以我覺得這樣對那種好好跟咱們合作,好好跟咱們談合同的資方不公平。人家資方覺得,我是不是太中二了,人家都能免費榨取宋方金,我爲什麼還得花錢?

宋方金:咱舉個例子,改編咱最經典的,《紅樓夢》也好,還是《水滸傳》也好,在改編的過程中,一樣會產生大量智慧,但這種智慧是附着在你原來智慧上面的智慧,這個智慧的版權是很難界定的。

史航:對。

宋方金:也就是說改編《紅樓夢》,或者改編《西遊記》的這種智慧,只能用金錢的方式來體現,用咱們所謂的酬勞來體現。所以我覺得尤其是委託改編類創作,實際上是必須拿到錢,拿到定金才能開始工作的,否則你的這個智慧最後一定不是你的,不但鍋是人家的,肉也是人家的,香氣你都拿不走。

史航:對,因爲實際原著在這像什麼呢?有一幅畫讓您提首詩在上面,如果把詩單獨切走,從畫上挖走是不可能的。而且從創作者的良心來說,我是看畫有感應,我才題的詩,就算我的詩跟你的畫,有時候審美不一樣,但源頭是從人家那來的,要尊重源頭,咱們自己要尊重自己劇本的原創,也尊重人家的小說原創,或者是漫畫原創。

宋方金:委託改編類劇本創作自保的第一條就是,不見錢不開口。

史航:見錢嘴開,不是見錢眼開。

宋方金:對。見錢嘴開,否則就很容易出現,比如聊了兩天兩夜,即便說你用你也沒法用,另外一個就是,見錢嘴開有一個好處,就是要避免一些妄想症編劇對行業的破壞,這裏邊你的例子還不是最悲慘的,最悲慘的是汪海林老師,汪海林老師遇見過一個特奇葩的事,有一部曾經非常著名的賀歲片的翻拍,是一個特別大的項目,找海林老師談了好幾次,雙方一拍即合,人家真談合同了,劇本創作方向談好了,對汪海林老師的水平認可了,編劇費用也談妥了,合同也擬好了,那天汪海林老師開車去咖啡館見製片人,他心想簽了合同,把定金拿了,他就回去創作了,然後他約的是上午10點,一直到下午兩點,這個製片人一直也沒來,電話也打不通。最後電話終於打通了,人家說,汪老師,我們要換一個編劇,汪海林說,爲什麼要換一個編劇?最後一打聽才知道是這樣的,就他要開車出來見汪海林籤合同的時候,有個編劇打來電話,這個編劇反正在業內不是特別有名,他打來電話說,我想給你寫這個劇本,他說,我跟汪海林老師談好了,咱們下次再合作,不,我免費給你寫。

史航:雷鋒來了。

宋方金:對,來了,這個製片人還很有名,最後就猶豫想了一想,一個是那麼多錢,一個不要錢。海林老師有天跟我講,我覺得簡直匪夷所思,這不是去年就是前年的事情,還有免費來給你寫劇本的。

史航:如果咱們這段有彈幕的話,好多資方會說,求鏈接,求加微信。

宋方金:對。所以有時候見錢開嘴和見錢下筆這個方法,不但對編劇有保護,其實對資方也有保護,到今天爲止,那個項目也沒有出來。

史航:我明白,能這樣免費送來的東西,他就是要收你的智商稅,收你的時間稅,最後你的時間全被他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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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劇是影視行業鏈條裏的軟柿子?

譚飛:而現在我們看出一個趨勢,它利潤攤薄了之後,大家都在找弱的捏,軟柿子捏。因爲捏來捏去發現編劇是最軟的,所以纔出現這個現象。怎麼沒人聽說是不給演員錢了?

汪海林:對,它是這樣,編劇還有一個問題,這個我們自己要反思,行業要反思。我免費給你寫行不行?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譚飛:好多人是這樣。

汪海林:所以昨天我在微博上也說了一個問題,我們的編劇不能免費給人家工作,他們就會怪我,說你擋住年輕人的路了,說年輕人爲了獲得機會。我說,你能不能說我想當財政局長,我可以不要錢,給你當嗎?不可能。你當財政局長你要付出,你真的想當局長,你得上大學,學這個專業,你得好好工作,你得入黨,你得表現好,羣衆評議、組織部考覈,你最後才能當上局長。

譚飛:而且擔負的角色越重要,你的責任越大,不是說我想幹嘛就想幹嘛。

汪海林:從某種意義上講,當一個編劇比當一個局長要難得多。任何一個當到局長的人,他都是經歷了千山萬水的。要成爲一個職業編劇,他也要經歷千山萬水。不是說我想當,我不要錢我就能當的。所以很多人沒有想明白這一點,我都不要錢了,你還不讓我當嗎?不是這樣的。

譚飛:你有沒有一個大概的數據,目前階段那些願意不拿錢就開始寫的編劇佔到編劇行業的多少?

汪海林:我覺得初入行的編劇裏大多數是這樣,因爲本身就是。

譚飛:他要有機會是吧?

汪海林:因爲門檻沒有了,確實寫作這個事情是沒有門檻的。我們一直說,編劇這個是叫門檻在門內。進這個門很容易,但是你要真正成爲一個編劇,它還是有門檻,有技術門檻,基本的東西。但是所有的門檻都跟你拿不拿錢沒關係,這個機會不是說你不拿錢就可以獲得。還是看你的專業水平,所以從頭到尾沒有講到專業,有些年輕人說我專業特別好,爲什麼沒給我機會?這個你可以談的,我們去尋找一種什麼樣的機制,讓這種專業很好的編劇能夠脫穎而出?這個是我們要關注,而不是說我不拿錢脫穎而出,不拿錢不能做到。

譚飛:有時候這種契約正好是一種商業精神。如果不形成這個契約,雙方都可以不負責任。

汪海林:是的。

譚飛:不負責任之後爛攤子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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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職業意識的年輕編劇在破壞行業規則

汪海林:雙方都要有一個門檻,製作公司要有一個資金的門檻。定金你都付不起,你還開啥製作公司?你一開始就不能給人信任度,所以我們真正有一定經驗的,有一定職業性的編劇是不會跟這種公司合作的。他說的天花亂墜,他不跟你籤合約,他不給你定金,就說明他不是一個正經的製片人,它不是一個正經的製作公司。

譚飛:所以其實各個行業都要有專業的標準來要求自己。特別現在這個所謂的影視寒冬,更應該報團取暖,而不應該在這個鏈條中找到最弱的鏈條來攻擊和佔它便宜。你實際上也佔不到便宜,現在不要幻想說我拿別人一個免費劇本再去融資了,現在融資多難。

汪海林:是的。另外對於年輕人來講,我們要意識到編劇是一個職業,你如果決定不拿錢,先給人寫,你就不能成爲一個職業編劇。這就很清楚,可能永遠成不了。

譚飛:所以初入行的人也要敬畏自己的職業。

汪海林:是的,你不拿錢,那麼製作公司就可以拿它壓有一定經驗的編劇,壓別人少拿錢,甚至也不拿錢。

譚飛:它在倒逼這些成熟編劇,說你看人家都不給錢,你憑什麼要這個是吧?

汪海林:是的,你如果作爲一個小編劇,年輕編劇入行,你也要有這個職業意識、責任意識。你一開始就沒有職業意識、責任意識,你等於是在破壞行業。

譚飛:也就等於說中超球員說我不要酬金,我可以踢一年比賽。

汪海林:對,你如果年輕球員全這樣,那人家那貪便宜的老闆。俱樂部的老總肯定會給那個有名的說,你看那小孩多厲害。但是這個隊當年肯定就降級。它是一種惡性循環。

譚飛:對,就是破壞規則。

汪海林:是的。

譚飛:好的,謝謝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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