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導演裏面,最特立獨行的導演當屬杜琪峯。

他出生在魚龍混雜的九龍城寨,這裏賭場、妓院、毒品,凡是違法的東西都有,每天都在上演死人與享受的戲碼。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杜琪峯對骯髒之事見怪不怪,黑社會情結自然就注入到了他的思想當中。

《黑社會》中就有他所理解的黑社會哲學。

片中的黑社會不止有打打殺殺,還有社會生活史,將香港的歷史變遷和大時代進程根植在《黑社會》中。

黑幫的變化能代表香港的變化,如迴歸前錢怎麼賺,迴歸後錢又該怎麼賺,無論他是誰都無法阻撓大勢,這是他的宿命。

大D、阿樂、Jimmy、東莞仔都有自己的宿命,不管使用何種手段上位,他們的最終目的都是一樣的,賺大錢。

這是杜琪峯與其他香港導演不同的地方,他拍的電影講究文學性,而承載這份文學的載體就是藝術性。

其實,杜琪峯一開始想做演員,多次嘗試失敗後才轉幕後。

在TVB的他,師從王天林,可是無線臺上下都對他不認可,因爲其執導的第一部電影《碧水寒山奪命金》票房、口碑雙失。

但是王天林看中了他的才華,讓他擔當《射鵰英雄傳》的執行導演,給他歷練的機會,並在此後不斷的提攜他。

這份恩情杜琪峯從未忘記,在銀河印象的會客廳,牆上最顯眼的位置掛的就是王天林和他的八位弟子的合影。

幾乎不出席應酬的杜琪峯,王天林每次生日他都不會錯過,即使暫停拍攝也在所不惜。

2010年,老爺子病逝,杜琪峯是抬棺人之一,他說:“他不只是我師父,還是我人生的轉折點,沒有他,我當不成導演。”

得益於王天林的幫助,杜琪峯漸漸在TVB站穩腳跟。

隨後交出了《開心鬼撞鬼》、《八星報喜》、《審死官》、《濟公》等票房大豐收的喜劇片。

還有現在看來具有劃時代意義的cult片《東方三俠》,以及純愛文藝片《阿郎的故事》。

雖然每天都很忙,也能夠靠電影養活自己,但是杜琪峯卻時常感到迷茫,因爲這些類型片都不是他鐘愛的,又一時想不到想拍什麼。

他開始有意減少拍片量,不斷的思索適合自己的風格,甚至閉關了一年之久。

出關後,有了《無味神探》,這部電影奠定了他的影片風格,算是杜琪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部電影。

12年後,《無味神探》的進階版《神探》出現,尤其是最後兩分鐘換槍的片段,釋放出了每個人心中的鬼,將影片提升到了神級的檔次。

1996年,他和韋家輝、遊達志、游乃海等人成立了銀河映象,就開在了九龍城寨。

可惜時運不濟,公司成立的第二年碰到了九七回歸,政策發生變化,次年又遇到九八經濟危機,香港電影一衰再衰。

此時,臺灣市場崩潰,東南亞份額銳減,再加上好萊塢大片的大量湧入,香港電影不斷被蠶食。

爲了尋求發展,很多導演都開始轉型,徐克、陳可辛等人北上內地尋求發展,只有杜琪峯始終堅守在香港。

杜琪峯的電影於香港電影而言,完全是個另類。

說它是警匪片,但是它比主流的香港警匪片文藝的多,說它是槍戰片,它也可以在電影中一槍不發。

這種極具個人化的作者電影不是票房的寵兒,今日已成經典的《槍火》,在當時的票房連千萬都沒有到。

對杜琪峯有過了解的觀衆都知道,銀河映像的電影有一個說法。

即演員在現場都不知道自己演的什麼角色,劇情是什麼,劉青雲曾吐槽道:“銀河出品,無法想象。”

實際上,這並非杜琪峯的本意,因爲拍電影時,時間緊、任務急,可是錢又很少,只能摳着過日子。

如《槍火》,在拍攝時根本沒有找到多少投資,只有200萬製作費,週期是一個月。

車子和衣服都是演員自己帶來的,膠片不夠,杜琪峯把除了NG之外的所有鏡頭全部剪輯進去,剛好湊夠一部電影的時長。

林雪曾回憶說:“銀河映像最困難的時期,大家一起打拼,拖欠薪水也不計較。錢都不是問題,大家有口飯喫,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就OK了,就這麼簡單。”

也許是這份苦難造就了杜琪峯,銀河映像沒有嚐到香港電影的一絲甜頭,卻爲香港電影推出了多部經典之作。

最爲經典的代表當屬《槍火》,片中有引起廣泛討論的角色站位,冷冽的電影畫面,急促且鼓點強烈的配樂,和男人間的情義。

1999年的《暗戰》,銀河映像終於硬氣了一把。

不僅票房大賣,還爲天王劉德華贏得了金像獎影帝的獎盃,讓他被蓋章成爲實力派。

《暗戰》中的兩位男主都是邊緣人物,一個是警,一個是匪,黑與白的對決,精妙的起承轉合,都讓《暗戰》無與倫比。

之後的銀河映像開始積累拍攝作者電影的資本。

先後向市場推出了《鍾無豔》、《瘦身男女》、《向左走,向右走》、《百年好合》等商業片,賺的盆滿鉢滿。

有了這份底氣,杜琪峯將精力全部投入到《PTU》的拍攝。

《PTU》的場景都是夜場戲,爲了達到杜琪峯每個演員頭頂都得有光的要求,劇組往返於各大天台打光。

於是我們在電影中看到了由光線明暗顯示出來的人與人,部門與部門之間的矛盾、爭鬥和角力。

一邊靠商業片賺錢,一邊拍自己想拍的電影,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進發。

但杜琪峯的考驗並沒有結束,在銀河映像大放異彩的時候,非典襲來,爲了鼓舞港人,他拍了《柔道龍虎榜》,但票房並不理想。

這次的失利讓杜琪峯傷心,幸虧上天待我們不薄,又讓杜琪峯拍出了《龍城歲月》、《放逐》、《毒戰》等佳片。

歷經磨難的杜琪峯,一直在與時代交互和對壘,只不過這些艱難沒有磨掉他對電影的熱愛。

作爲香港導演界三大“惡人”之一的他,對電影充滿了敬畏心,遇到不尊者從不慣着,不管對方紅不紅。

這就是杜琪峯,對時代結束的告別方式不是撼天動地,而是一陣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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