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主任

我和百分之七十的70後一樣,是姥姥帶大的。

姥姥家最多的零食,就是大餅乾和麥乳精。

那個年代很少能喫到肉和魚。

不是因爲沒有冰箱,是因爲那個年代,我家人口多,姥姥連魚和肉也買不起。

一到快考試了,姥姥就墊着小裹腳,去鄰居家,委託鄰居上集市上,給我買一條魚回來。

說,喫魚聰明。

小學六年在姥姥家,每次考試前,都能喫到一條肥碩的鯉魚。

姥姥做魚堪稱一絕。

魚肉魚湯軟糯鮮香,滋味十足。

拌着把米飯喫,那個噴香。

每次喫魚時,姥姥都旁邊看着我喫。

我讓姥姥喫,姥姥說不愛喫魚,歲數大了,喫魚不消化,卡嗓子。

每次姥姥做魚,我都能喫上好幾天。

一頓喫不完,下次再喫。

舅舅和媽媽爸爸都沒有權利喫姥姥做的魚。

姥姥把我喫剩下的魚,每次喫完都趕快放到下屋裏。(下屋就是倉房的意思,那時候沒冰箱,下屋涼快)

然後,等我回來,馬上給我端出來,給我熱一下。

一旁,看着我喫。

讓我拿饅頭蘸着湯汁喫。

那天考試完事,是要喫魚的第二頓。

我興高采烈地回到家。

姥姥哭喪着臉:恁看看!俺這個沒用的,連個魚都看不住,這魚讓咱家破貓給偷喫了!

姥姥恨的眼淚都迸發出來了。

大花貓躲在炕上的角落,嗷嗷的叫喚。

看來是沒少挨姥姥的打。

我趕緊上去給姥姥擦眼淚,安慰姥姥:姥姥!喫了就喫了吧,反正剩的也不多。

姥姥瞪着炕上大花貓:和俺孫子搶喫的,打死你個畜生!

大花貓躲在炕角落,一聲不吭了。

還有一次。

村裏人結婚,把宴席上沒動筷子的魚,給姥姥送來了。

姥姥有個鍼灸的手藝,經常幫村裏人鍼灸,加上,姥姥是村子上爲數不多的老祖(長輩)。

幾乎每個結婚的,都會主動給我姥姥送道菜過來。

那天送的魚特別的大。

姥姥推搡着:俺怎麼能要你們年輕人的東西。

最後推脫不掉,姥姥上雞窩給人家撿了半筐的雞蛋。

來送魚的年輕人樂了:你這個老祖啊,一輩子不佔人家便宜!

你們年輕人掙錢也不易不是!魚俺留下了,俺孫子愛喫魚。

說實話,宴席上的魚確實比姥姥做的好喫。

可能是,放很多豆油的原因。

我拽着姥姥一起喫。

擰不過我。

好好!姥姥就喫了一口:哎呦這個猴腥!俺可喫不慣,還是你喫吧。

姥姥說完就去外屋地忙乎去了。

第三頓,魚喫的精光,就剩下點魚刺和魚湯了。

姥姥!倒了吧,把魚刺給大花貓喫吧,姥姥我上學去了!

這個還用你吩咐!去吧,猴孫!

那天下午是體育課,突然下起了暴雨。

我趕緊往家跑。

一進屋,就看見姥姥蹲在外屋地,端着盤子,正嗦囉着魚刺呢。

姥姥!我的眼淚刷的紅潤起來:姥姥你不是不愛喫魚嗎!

這還不是還有點,俺怕浪費了不是!

大黃貓趴在姥姥的腳底下,正喫着姥姥嗦囉完的魚刺呢!

那次之後,我才發覺:

原來姥姥不喫魚,不是愛不愛,是可着我喫。

還記得,姥姥家的老母雞,每次下完雞蛋,姥姥都給我炒雞蛋,煮雞蛋。

我讓姥姥一起喫。

姥姥說,俺喫了一輩子的雞蛋,不愛喫了。

姥姥去世的那年,媽媽收拾姥姥的下屋。

姥姥的筐裏,還有滿滿一土籃子的雞蛋。

媽媽一邊拾掇,一邊哭喪着:咱家就你有福氣,喫了你姥姥好多年的雞蛋。

俺們一輩子,也沒撈着喫你姥姥的幾個雞蛋哩!

到現在,我還十分喜歡喫魚。

一喫魚,我就想起了姥姥,和那隻被姥姥打夠嗆的大花貓。

媽媽抹扯眼淚:你姥姥最稀罕那大花貓,咱家誰都不敢動那貓一下子。

誰要是動她的大黃貓,你姥姥就和誰翻臉。

你姥姥的大花貓,俺們誰也沒敢動它一指頭。

媽媽在廚房盛大米飯。

我的眼淚,早已砸進了紅燒鯉魚的盤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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