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之后,晚清有两个靠军功晋身的政坛大佬,一是李鸿章,一是左宗棠。他们两个人一度是晚清大局的支撑者,朝廷商议军国大事往往都要先征求这二位的意见。曾国藩在世的时候,两人尚相安无事,曾国藩一去世,他们就开始争斗了。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左、李之争实则湘、淮之争,又或是爱国与卖国之争,这样的观点笔者是不能苟同的,因为他们相争具有更深远的影响,甚至一定意义上对国家带来了极大的危害性。

左、李相争,一开始是意气之争,左瞧不起李,李也看不起左,此时之争的根源在于“才”,尚不伤筋动骨;后来曾国藩同时保举二人一人为浙江巡抚,一人为江苏巡抚,左很快获批,而李迟迟未准,自此李心中怏怏不服,此时之争始于“功”;再后来,因著名的“塞防”与“海防”之争,二人的政见浮于水面,弄得举世皆知,此时之争在于“势”。

如今,当我们再来看塞防、海防之争孰是孰非,已属事后诸葛亮,我们重点要讨论的问题是为何他们会有这种政见之争。本来左、李二人,一个驻西北边地,一个驻东部沿海,都属于朝廷要害之地,互不干预,塞防重要,还是海防重要,他们心里其实都很清楚。在当时的背景下,丁日昌所说的“东北最为重要,东南与西北次要,西南又次之”这句话,才是最为准确的。

李鸿章主张重海防的背景,是同治十三年(1874)十月清政府被迫与日本签订的中日《台事专约三款》。十一月,醇亲王奕𫍽提出购买铁甲舰等,着力筹备海防。因参与台湾之役颇得舆论好评的沈葆桢,在《复陈海防疏》中推举李鸿章为海防统帅。但是左宗棠上奏予以反驳:

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卫京师。西北臂指相连,形势完整,自无隙可乘。反之,新疆不固,则蒙古不安,不仅陕西、甘肃、山西时虞侵轶,防不胜防,即直北关山亦无晏眠之日。

显然左宗棠道出了朝廷最担心的隐患,即京师不稳。后世认为左宗棠“理长”,其实就长在这里,这也是慈禧之所以支持左宗棠的说出不出口的根本原因。但这并不说明,李鸿章的海防并不重要,相反,以当时的形势来看,东南沿海一带也是朝廷的隐患所在。

塞防、海防的政见之争,左宗棠胜出。但这种政见之争,很快就延伸到各个领域。李鸿章四处发信,授意山西巡抚鲍源深、河南巡抚钱鼎铭等人奏陈西征军应停兵撤饷;当争执失败后,还力图对左宗棠的协饷作釜底抽薪之计,授意督抚拒拨陕甘协饷。

左宗棠西征,仅仅两年时间所费军饷就出乎意料,原本打算是一千万两,到后来西征军饷积欠高达两千六百余万两。由于李鸿章从中作梗,左宗棠拟借洋债一千万两以应急。可是,李鸿章、沈葆桢都上奏反对借贷洋款,李鸿章还搬出了税务司赫德唆使英商拒绝借贷。

左宗棠西征尚未结束,二人政见之争由塞防海防转向了条约之争。朝廷指派崇厚与沙俄谈判,签订合约。但条约签订后,朝中纷纷指责为卖国条约,要求废约。左宗棠信心满满,主张“分道急进,直取伊犁”。他的这一主张,令李鸿章感到海防军费更加遥遥无期,心中自然不乐。

于是李鸿章斥责说中俄交涉节节贻误,甚至破口大骂左宗棠“倡率一班书生腐官,大言高论,不顾国家之安危”。左宗棠当然也不会示弱,他在后来中法战争签订和约之后把李鸿章对他的嘲讽都回敬了过去,“对中国而言,十个法国将军,也比不上一个李鸿章坏事”。互相之间的攻击谩骂,闹得人心不知所向。

左宗棠、李鸿章的政见之争,表面上看起来都是为国家利益、民族利益,有人甚至将其看作是君子之争,却不知,无论是古之王安石与司马光之争,还是今之左宗棠与李鸿章之间的纷争,实质上都带有个人私利在里面,其危害比一般意义上的腐败更厉害,影响也更深远。假如两人平心静气,妥为商量,求一个两全之策,或许,晚清的大局不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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