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山之巔,總會有新的“五絕”。

2020年的國產劇市場,在豆瓣評分超過8的有11部,其中有2部是武俠劇——《神探簡不知》《少年遊之一寸相思》。

對於武俠這一類型來說,這已經算近幾年來最拿得出手的成績。

其實,今年武俠劇的數量不少,《新絕代雙驕》《暮白首》《月上重火》,以及待播的《有翡》《明月曾照江東寒》《靈域》《天涯客》《鹿鼎記》《新龍門客棧》《天龍八部》《新神鵰俠侶》……

作爲武俠劇的擁躉,自然應該感到振奮,但是卻又鮮能體會到武俠劇輝煌時代,江湖帶來的縱馬長歌、快意恩仇。

爲何?大抵是因爲沉寂已久的俠士劍客,再次仗劍走上江湖,卻未可名狀地有一股“缺失感”。

“武俠劇”志

不同文化有不同崇拜的英雄,在國人心中,武俠有着獨特地位。

說起武俠劇,內地觀衆最初的印象還要追溯至港臺劇。尤其是港劇,從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起,就開始陸續將金庸、古龍的小說作品搬上熒屏,83版《射鵰英雄傳》至今仍常出現在各種“經典影視劇榜單”中;到九十年代、世紀之交,TVB開始對武俠IP進行大批量的演繹,包括金庸的“射鵰三部曲”、《天龍八部》《笑傲江湖》,梁羽生的《雲海玉弓緣》,黃易的《大唐雙龍傳》《尋秦記》。

港臺劇對於IP的選擇似乎也有着地域考量。金庸、梁羽生、黃易主要的創作生涯都是在香港度過,而臺灣武俠劇則更青睞在臺灣創作的古龍、溫瑞安的作品。

中國大陸地區的武俠劇,從二十一世紀初開始進入“鼎盛時期”。

2002年,一部《風雲》,一部《雪花女神龍》,一時風頭無兩。2003年,合拍劇《倚天屠龍記》和張紀中執導的《天龍八部》讓經典武俠IP進入到了“大陸時代”,隨後數年,“金古梁溫黃”的新版本一部接一部面世,大陸武俠劇以融會貫通的姿態,汲取着老版港臺武俠劇的精華,也利用取景地的優勢,在製作方面更下功夫。

不可否認,這段時期,國產劇在武俠類型的探索十分多元。除了翻拍經典武俠小說IP,也有不少優質的原創武俠劇本,比如2005年的《天下第一》、2010年的《怪俠一枝梅》,以及那部堪稱經典的“反傳統武俠套路”、古龍《歡樂英雄》式的武俠喜劇——《武林外傳》。

誠然,有精品,也有“雷劇”。武俠劇“火熱”幾年之後,對於作品創作總給觀衆一種“圖省事”的感覺,國產劇越來越愛從“翻拍”中尋求收視,一批翻拍“雷劇”不僅沒能呈現出全新視角,反而還給觀衆“貢獻”了許多吐槽點,正因如此,觀衆對武俠劇的興趣衰減,市場也就將武俠打入了“冷宮”。

武俠劇,也如同它們的主角一樣,經歷着“身世浮沉雨打萍”。近十年,武俠劇更是陷入了難以突圍“出圈”的“窘境”,雖然其中偶有如《琅琊榜》的精品,但多數武俠劇都並未泛起多大漣漪。2017年,新版《射鵰英雄傳》曾少有地打破觀衆“翻拍即爛劇”的印象,但平心而論,說起翻拍武俠,總是首先提起“射鵰三部曲”、《天龍八部》《絕代雙驕》,已多少讓觀衆審美疲勞。

“俠之大者”

說起來,近十年的古裝劇其實並不罕見,熱門IP改編也不勝枚舉,“以武犯禁”的故事亦時有發生。

但這類劇集對“武俠”的定義似乎更聚焦於“武”,“武”到了極致,以至上天入地、仙風道骨,無所不能;更有一層,不少劇集只是披着古裝、武俠的外衣,放大的仍是情愛主題,削弱俠義精神,不免流俗。

這樣的劇集,更願意稱之爲修仙劇、古偶劇,而非武俠劇。

武俠劇的核心永遠是“俠”,在鮮衣怒馬、仗劍江湖的歷程中,完成的是家國情懷與社會道義的探究。

比如《天龍八部》,蕭峯與阿朱的“虐戀”、段譽和“妹妹們”之外,更讓觀衆血脈賁張的永遠是杏子林叛亂、勇闖聚賢莊和雁門關外蕭峯的自裁,這種“雖千萬人吾往矣”讓觀衆看起來並不是沒有頭緒的“主角光環”,而是在面對冤屈、面對不公時一種敢於證明自己、“知其不可而爲之”的宣泄。

就連以情著稱的《神鵰俠侶》,格外讓觀衆念念不忘的也是襄陽城頭,郭靖對楊過的那句諄諄教誨:俠之大者,爲國爲民。這也成爲如今觀衆、武俠迷對於“武俠精神”的詮釋。也是在這種言傳身教下,楊過在得知父親做的惡事後,並沒有墮入“一味復仇”的窠臼,才讓人物頓顯立體。

有人說這是原著作者的個人風格所致,金庸、梁羽生就偏向於講家國的大格局、大氣魄,古龍也同樣是以“奇情”引人。

實則未盡然,古龍劇雖多以“奇情”取勝,但真正能打動觀衆的精品古龍劇,都着重體現了古龍原著中對社會道德的探討。古龍作品的背景同樣多數有“復仇”元素,就以1999版《絕代雙驕》爲例,對於“十大惡人”的形象,都做了一定程度的豐滿,以邀月宮主的病態和衆人的普適價值觀作爲矛盾主線,在“復仇”故事中,它宣揚的絕不是“仇恨”,而是“寬恕”與“理性”。

武俠的創造力

武俠劇的沉寂日久,不在於沒人拍、拍不好,其實是在於沒有新的江湖、沒有新的江湖故事。就連如今舉例佐證,用的仍是“金古梁溫黃”的例子。

如果在時代審美和時代價值都相應變遷的情況下,武俠劇仍只能靠着翻拍“金古梁溫黃”來講故事,勢必會竭澤而漁。並非說“金古梁溫黃”的價值已經過時,但“武俠精神”的的確確應該藉助新的表現形式來展現。有消息稱,如今待播的新版《神鵰俠侶》將會以郭襄的視角來展開敘事,如果消息爲實,這也不妨成爲翻拍劇的一種新思路。

除了在翻拍劇的改編過程上多加“巧思”,武俠劇復興最關鍵的還是要創作出新故事。

那如今國產武俠劇的創造力還存在嗎?答案是肯定的。

先說IP改編劇方面——

“金古梁溫黃”在創作時有着當時的時代背景,以金庸爲例,他的創作生涯以《書劍恩仇錄》開始,以《鹿鼎記》終,從《書劍恩仇錄》中,作品傳遞的是濃烈的民族主義、愛國情懷,這種情愫到“射鵰三部曲”時爲盛,但隨着社會發展進程,金庸作品的創作也從《天龍八部》起轉而開始探討“民族融合”,到《鹿鼎記》時,已和最初的《書劍恩仇錄》作品思想已有較大變化。

這說明武俠IP的創作也要與社會規定與心理需求相融合。放眼當下的IP市場,其實不乏能貼合當下旋律的作品,“大陸新武俠”代表鳳歌,其創作的“崑崙”系列對於“和平”的議題探討極深;被譽爲“金庸封筆古龍逝,江湖唯有英雄志”的《英雄志》作者孫曉,他的筆觸注入了濃厚的“人本”“人文”思想,在拆解“英雄與天命”過程中,探討着作爲個體的自我價值實現……在武俠IP市場上,還有不少富礦,如何改編,是武俠劇創作者可以發力的課題。

再說說原創劇本——

武俠劇在“興盛時期”從不缺乏優質的原創故事,時至今日,在豆瓣“武俠”題材的電視劇中,《武林外傳》仍以9.5分高居榜首。其實,武俠劇市場也在此方面有所嘗試,比如原本極擅長武俠類型的港劇,也在前幾年推出了《寒山潛龍》《翻生武林》等不錯的劇集;今年內地的《俠探簡不知》《少年遊之一寸相思》,也着實讓觀衆眼前一亮。

比如《俠探簡不知》,有着獨特的探討議題,比如對自我認知的探求、對社會“弱勢羣體”不包容等,爲此,在劇中還有不少突破“傳統武俠”框架的設定:江湖上有“千面人”這麼一號人物,他可以變化成不同的人,相貌、性格、武功均能如樣複製;還有“黑霧娘娘”,綽號雖是“娘娘”,但卻是個男兒身,他和葉笑笑關係好正是因爲一句“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是獨一無二”……

雖然這樣的劇集創作目前仍是零星,評價也未盡相同,但也許就是武俠劇新“門派”呢?就如古龍所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要有世間萬象,武俠劇這充滿着中國文化的“詩意世界”就會存在,在找到創新方向和精神層面的內核表達後,以武俠劇在華人心中的獨特地位,自然還是有重獲市場追捧的一天。

在那華山之巔上,總會有新的“五絕”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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