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魯迅作品以及知曉他人生軌跡的人會發現,魯迅的一生非常孤獨。他與同時期很多人產生過沖突,也導致了能夠與他交流的人並不多。

這也衝突既給他帶來了傷害,也有着爽快之處,之所以爽快,是因爲他能夠將對方置於尷尬處境,與對方的爭論能夠帶走自己的孤獨。

最能夠釋放孤獨情緒的事情就是閱讀國外的作品,與國外作者進行內心對話,通過閱讀改善思想,這也體現了他曾說過的

“用竊來的火種,煮自己的肉。”

一、通過閱讀日譯俄國文學,魯迅不斷審視內心與靈魂

魯迅與世界的對話,主要依靠閱讀日文和日本翻譯來的俄國作品。

他每年都會通過郵購、日本書店或者朋友的寄送來獲得大量的日文著作,著作不僅是文學,科學、社會學與哲學也多有涉及。

魯迅通過閱讀這些著作了解當時的俄國與世界,在與世界對話的過程中,日本起到了關鍵的媒介作用。他的部分思想就是在閱讀與翻譯的過程中產生,概念與意象的使用,與陀思妥耶夫斯基大爲相似。

日譯俄國作品是魯迅瞭解俄國的重要途徑,他自己也在文章中多次提出日譯作品的作用,著作的部分觀點也被魯迅吸取,喜愛的部分更是被他翻譯成中文,在現在的文學中也有重要影響。

斯拉夫文明的悲慼,在魯迅的思想中認爲是中國文學中急需吸取的。他從日譯作品中感受到中華文化沒有自我否定的觀念,而日本作家夏目漱石就充分借鑑了這種觀念。

中國的學者學習馬克思主義和西方文學後,多隻會沉浸在這些思想中,通過它們來指點江山。

而魯迅則是閱讀作品瞭解俄國文學精神,通過不斷的質疑、自審,從不同的文化中找到進步的方式。

通過日譯作品來閱讀俄國著作,俄國的思想不免會發生潛移默化的本土化轉變,魯迅發現俄國思想深深刻入了日本作品之中。

芥川龍之介的作品包含了契科夫的智慧,武者小路施篤的作品更是充滿了托爾斯泰對於心靈問題的探討。

俄國文學沒有停留在托爾斯泰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傳統思想中,在不斷發展下衍生出蘇聯文學。日本學者聞到了陌生而有趣的氣息,魯迅更是在這些蘇聯作品中審視自己的靈魂。

魯迅收藏的日文作品多是上世紀20年代末收藏獲得,但在收集這些日譯俄國作品時,也正是日本侵略的時候。

他在作品中多次談到對日本侵略行爲的痛恨,在他看來日本分爲法西斯日本與溫和的日本,而溫和派也與中國一樣深受其害。

他對青睞俄國文學的日本人頗有好感,也許在魯迅看來,他們有着同樣的思想。

二、通過閱讀與審視自身,魯迅試圖從俄國文學尋找解決民族困境的方法

在日本學界,俄國思想廣爲傳播,其中白樺派起着重要作用,也被魯迅關注。流派作品都被魯迅收藏或翻譯爲中文,他感受到了這些作品中有着自我批判與凝視的氣息,而這對中國文人來說繼續吸取與借鑑。

日本學者對於俄國作家的觀點也不是都被魯迅認同,他對俄國文學有着自己的認識,有的受到了日本影響,有的則完全不同。

魯迅在瞭解俄國文學時,出發點與日本人有很大不同,是在日本視角之上理解文學的,不僅與日本學者思想相反,而且存在着本質上的差異。

片上伸閱讀俄國文學後表現出的感動引起了魯迅的注意,

“俄國的生活歷程,是不得不以破壞自己,否定自己爲出發點,到了否等自己之後,俄國才活出自己的路。”

魯迅從中感受到了日本學界對俄國文學思想的鐘情,發現俄國的精神走在歐洲前列,試圖挽救歐洲的墮落。俄國文學充滿失敗感,但這種精神也引起了社會的改變。

俄國文學的發達是因爲知識階級存在的原因,魯迅在廣東也曾寫過俄國知識分子的選擇的文章。在他看來真的知識分子是存在利害的,他批評中國文壇的膚淺,就使用過這種觀點。

俄國文學作品對魯迅不僅起到了範本的作用,還有重要的參照所用,對照這些作品發現自己的不足。歐美的文學與我們存在歷史的差異,而俄國卻與我們相關。

魯迅對俄國文學的關注,是基於民族精神食糧的選擇。

三、魯迅的思想誕生於和世界的對話與個人沉思之中,其中充滿無限可能性

日本翻譯界對俄國文學的熱情極大的感染了魯迅,同時他對俄國文學思潮的觀點也受到了日譯本的啓發。

魯迅閱讀新生蘇聯作品,從理論著作中尋找感染中國文壇思想的線索,這些陌生的語言給他帶來了興奮與困惑。

“現在的作家受到自然主義的洗禮,有着虛無底的心境。”

魯迅在翻譯青野季吉的作品中注意到日本學者對國內文壇的不滿是庸俗與虛無,這種自我否定的觀念對中國文壇有着一定的參考價值。

日本文壇在信達雅的翻譯國外作品時,還會思考一些問題,而中國文壇則明顯沒有耐心,對外來思想的理解也只是存在於表面,雖然運用了不少新的名詞,但精神還處在舊道路上。

日本文學對俄國的描述,由於語言不同,還是存在着差異。魯迅在日譯本中找到滿意的就進行翻譯。

魯迅曾想寫關於托爾斯泰的傳記文本,但許多國外書店都沒有,只好從日本的作品中進行翻譯,《馬克思主義者之所見的托爾斯泰》、《托爾斯泰與故鄉記》就曾被他借鑑。

對日譯本的關注,和魯迅晚年的文學活動息息相關,他認爲國外思想豐富多彩,但存有價值的只有俄國文學。

這種觀念給他帶來了更多的自我審視,也發現了許多新的問題。他無法進入多元的文化世界,不能對俄國文化的相異存在進行對比。

魯迅晚年對俄國理論文章的翻譯熱情超過一般作家,對盧那察爾斯基的批評文章進行轉譯,體現了他的熱愛。

盧那察爾斯基的《文藝與批評》就是魯迅以尾瀨敬止、金田常三郎、藏原惟人的譯本爲基礎轉譯的。

魯迅閱讀日本學者的文章感受到了其研究的深度,他們一邊翻譯作品,一邊探尋文學在世界中的發展,這種態度值得中國學者學習。

從魯迅的翻譯與收藏作品中,藏原惟人對他的文學觀念有着一定影響,啓示他對俄國文學的理解,魯迅更是從他的文章中感受主旨。

藏原惟人對俄國文學的歷史描述看到俄國文化的發展軌跡,在托爾斯泰時期,文學是個人與世界的對話,個人精神問題只能通過自我解決。到法捷耶夫時期,個體精神問題需要在世界中得到解決。

魯迅從中看到這一軌跡,對他產生極大的吸引力。

面對蘇聯文學,魯迅仍然對其保持興趣,法捷耶夫給他的啓示是知識分子如何面對自己的有限性。他從不同觀點的作品中尋找解決這一問題的方法,尖銳的批評文字更是增加了自己批判的勇氣。

與世界對話的過程,是他自我懷疑的過程,也是構建批判思維的過程。魯迅不是爲了解決信仰與之對話,而是如何向日本學界吸取俄國文化形成自己的批評觀念。

他從俄國文學中看到了革命的話題,也意識到自我突破的重要性,他沒有停留在普列漢諾夫的觀念中,也沒有在列寧主義中停下腳步。

他對俄國文學的選擇更多是自我審視的需要,是自我的拷問,藉此對中國道路進行探討。只有在對話中他才能意識到自己的欠缺,是自我與他人的聯繫更深切,否則魯迅晚年無法擺脫更大的孤獨。

魯迅與同時期的作家不同,他沒有將自己美化而貶低他人,而是帶着自我懷疑的態度與陌生的存在對話。

他始終是一個懷疑論者,在喜歡托洛茨基後又遠離托爾斯泰,欣賞列寧思想又不是列寧主義者。

他不是獨斷論者,他一直在尋找,直視世界的同時與其對話,他的智慧誕生在交流和靜思之中。

魯迅的觀念具有無限可能性,他的作品給我們帶來的是非結論,充滿自由的思想,值得我們重新釋義。閱讀魯迅的作品,本身就是對話與自我審視的過程。

參考文獻

《魯迅全集》

《魯迅譯文全集》

《日本隨筆精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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