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pixabay)

有一次我站在塞罕壩上,面對大塊大塊像抹茶蛋糕似的草原,可能被天地大美感動出了物哀之情,心想如果京北的這片草原沙化了,那麼北京城將何以自處?

不是每一片草原都能得到呵護。在有些人眼裏,草原是他自己的蛋糕,想怎麼切就怎麼切。

這幾天青海“隱形首富”和木裏煤田的事情,讓久無聲響的青海官場,再生波瀾。記者調查發現,青海興青集團在祁連山腳下的木裏煤田,破壞性採礦達14年之久。無證開採也就罷了,這家公司的行徑簡直可以說是暴殄天物。木裏煤田是我國最優質煤炭產區之一,當地人形容這裏的煤炭品質好到“用一張紙都能點燃”。但是興青集團用“挖白菜心”的方式濫採,80%的煤層都被扔掉,只採其中的特厚煤層。

就是這樣敗家子般的開採法,興青集團14年來開採的優質焦煤估計仍然高達2600萬噸,收入超過150億元。記者到現場踩點之後,心痛地寫到,綠色的高原草甸好像被“開膛破腹”。你可能還是感受不到記者爲什麼會那麼痛心,那我告訴你幾件事吧。被毀壞的這片區域,是黃河一級支流大通河的源頭所在地,同時也是青海湖水的重要源地。專家則說,這片凍土層如果被破壞,地表可能會發生大面積不可逆轉幹旱,整個黃河沿線都可能受到波及。

文青一定知道海子那首《日記》裏的名句:“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德令哈是青海省海西州的首府,被興青集團毀壞的這片草甸正屬於海西州。而這首詩也正是海子坐火車經過海西州時寫下的,他當時一定是被祁連山和高原草甸的某種氣象震撼到了。也許你是新一代文青,對海子已經陌生了,那也沒關係,你很可能夢想去“天空之鏡茶卡鹽湖”打卡。而這片令人心碎的湖水,離木裏煤田不過也就一個多小時車程,那裏的水系也可說岌岌可危。

正如祁連山另一側的甘肅一樣,自然生態遲遲得不到修復,往往是因爲政治生態的破壞。興青公司的控制人馬登科、馬少偉父子不但憑着一份作廢文件,就搶走另一家公司的採礦資質,而且總能在從中央到省級的各種環保檢查中巧妙過關。在興青公司濫採的這些年裏,他們至少經歷了2014年青海省委省政府對木裏礦區的環保檢查、2017年中央督察組對祁連山生態保衛戰的督導,以及2019年中央第六環保督察組的下沉督察。他們甚至可以做到一邊不間斷作業,一邊又在檢查人員到來之前精準停工,沒有人通風報信焉能如此?

我注意到興青集團一年的納稅高達4億元,而木裏煤田所屬的海西州天峻縣一年的國民生產總值才20多億,海西全州年財政收入才50多億。一個地方過於依賴某個行業或是某個企業,尤其是礦產資源類行業,很容易使其形成尾大不掉之勢,甚至把大量幹部帶下水。

從馬氏父子的行爲上,不難看出他們的“焦慮”。這麼好的煤田,他們毫不珍惜胡作非爲,很像是怕喫了今天沒明天,撈一筆就準備跑。在當地他們被稱爲“隱形首富”,異常低調。2008年時馬登科曾給地震災區捐款,當時的新聞報道說,他本不願接受採訪,經記者的再三動員才接受,而且新聞中不配圖片,這和正常企業家做公益時的邏輯大相徑庭。

反常必有妖,馬氏父子曾分別身居青海省、西寧市政協委員,與當地官場的關係不言而喻。目前海西州州委常委、常務副州長梁彥國,柴達木循環經濟試驗區管委會專職副主任兼木裏煤田管理局局長李永平已被免職。青海省自然資源廳、省生態環境廳等部門也有領導幹部被立案調查。

不過要注意的是,馬氏父子14年的濫採行爲,負有監管責任的不僅是本屆幹部。梁彥國、李永平都是馬氏父子已經掌控開採權多年後才擔任相關職務的。你可能還記得2017年的夏天,中央罕見地就甘肅祁連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生態環境問題發出通報,直接點名對三名曾分管相關工作的副省級幹部予以處分,對八名廳級以下主要領導幹部進行嚴肅問責。甘肅的祁連山“地震”已經有着足夠的震懾力,青海這邊依然在風水寶地上瘋狂開採,完全沒有敬畏之心,地方官員依然熟視無睹。這一方面說明,地方利益集團一旦形成往往特別“板結”,需要外部力量的強力介入才能揭開。另一方面可能也說明,地方官員是在某種力量的加持之下,纔會那麼有安全感的。我們知道那次雷霆問責,是緣於甘肅方面屢次對中央的決策部署敷衍塞責。馬氏父子躲過多次檢查,直到媒體披露才真相大白,“燈下黑”同樣不可謂不嚴重。這不禁使人想問,究竟是多大的傘才能罩得首富“隱形”14年呢?

8月10日,青海省委書記、代省長、省紀委書記、常務副省長、省委祕書長集體前往木裏礦區調查,並表示要向生態環保領域一切違規違紀違法行爲作堅決鬥爭。馬少偉等相關負責人,也已被採取強制措施。此事看來早晚會有個說法。已經不止一次,我們見識到地方利益集團的強大力量,可以將中央決策的千鈞之力化爲無形。但是在生態文明這樣關乎未來的宏旨面前,終究沒有什麼人可以隱形。

今夜,我們關心德令哈。因爲,“這是唯一的,最後的,抒情。這是唯一的,最後的,草原。”

(文/於永傑)

微信號:Talkpark

聲明:文章如需轉載,請添加文章作者、文章出處、微信號等信息。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