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 羅亦丹

近日,荔枝App因“存在助眠內容挑逗、多名助眠主播誘售低俗色情音視頻等問題”遭廣東網信辦會同省“掃黃打非”辦約談,要求其關停直播板塊“助眠”頻道。荔枝App負責人表示,違規主播及其內容只佔“助眠”頻道的很小部分,但其所暴露出的問題依然讓公司警醒,將對照問題進行徹底有效整改。 

9月9日,ASMR愛好者“發條橘子”告訴記者,“正規平臺上的ASMR主播會使用敲擊音叉,模擬挖耳等音效爲聽衆助眠。”

那麼,違規的“助眠”內容是什麼?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發現,此前曾在鬥魚虎牙、B站、網易雲等音視頻平臺熱門一時後來卻遭到下架的“ASMR”內容所主打的就是“助眠”效果,而ASMR此前之所以遭到全面下架正是因爲部分音視頻內容涉色情低俗,導致不少平臺被“掃黃打非”辦約談。

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調查發現,雖然遭到了大面積封禁,但目前在一些平臺搜索“助眠”、“哄睡”等關鍵詞仍然可以看到部分ASMR內容,其視頻內容均較爲正常。而在一些半地下的微商平臺以及“福利”網站上,不少平臺此前因遭封禁而下架的ASMR視頻仍然可以買到,大量正常或打“擦邊球”的內容被混在一起打包出售給了買家。

初心:

ASMR是爲了助眠

據記者瞭解,ASMR(Autonomous sensory meridian response),中文譯成“自發性知覺經絡反應“,意指人體通過視、聽、觸、嗅等感知上的影響,在顱內、頭皮、背部或身體其他部位產生的令人愉悅的獨特感覺。

ASMR原本存在於國外,是純粹的“舶來品”。被媒體稱爲國內“ASMR第一人”的陳子桐回憶,2016年中國做ASMR的人還屈指可數,從2017年前後開始火爆,幾個大的直播平臺開始做ASMR,平臺以賺錢爲導向,對於專業性、規範性的要求並不高,基本上有設備就能入門。

據公開資料,一篇發表於《河南醫學研究》2018(027)024期的論文《自發性知覺經絡反應的研究進展》(下稱《研究》)表示,邀請91名健康人觀看ASMR,超過半數的人有ASMR類似體驗。大量案例提示,ASMR在睡眠、抗抑鬱和治療慢性疼痛方面可能有促進作用。

《研究》表示,很多ASMR素材與催眠選用的素材相似,表演者也使用催眠師的行爲。ASMR包括圖像引導、漸進式放鬆、催眠、冥想等多種內容,可以作爲提升睡眠質量的方法之一。

不過《研究》也表示,ASMR的本質仍不明確,相關研究較少,對於該現象的生理機制、作用效果、不良反應等還有待進一步的研究。

另一篇發表於《現代電影技術》(2019年7期)的論文《初探ASMR聲音製作技術以及ASMR聲音特徵分析》顯示,ASMR的效果部分可分爲口技、動效製作,最終目的是製作出一種能量集中在高頻的聲音。較爲正常的製作方式比如:用手去擠壓塑料袋,撫摸書本、頭髮等物質,用棉籤掏人工頭話筒“耳朵”等聲音。

不過,據陳子桐介紹,製作一條ASMR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般要經歷寫腳本、試錄、正式錄製、後期四個階段,實際的製作過程對大部分人都有點“痛苦”。

跑偏:

ASMR=色情?

粉紅色的房間裏,一名主播穿着性感的黑絲服裝,正對着話筒柔聲細語地說着話,這名主播視頻的標題是“隔壁女鄰居”,標籤則是“ASMR哄睡”。

“2018年,類似的視頻在鬥魚、虎牙、B站等平臺很容易可以搜到。”“發條橘子”告訴記者,“後來,這類視頻內容因涉嫌違規遭到大量下架,近乎絕跡,不過代價是,許多正常的ASMR內容也搜不到了。”

“發條橘子”向記者展示了他收藏的多個ASMR音視頻,其中包括女主播柔聲哄睡,但大部分都是主播使用各種物體發出令人舒服聲音的視頻,主播男女均有,視頻目的也是單純的助眠。

多名業內人士指出,從2018年起,一些ASMR主播的路子開始“跑偏”。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曾在鬥魚的某ASMR直播間內加入了該主播的“福利QQ羣”,並花費100元購買了22個主播私人視頻,記者打開其中一個視頻後發現,主播身着露胸裝,併發出低吟聲、吐舌頭。

也正是在2018年,ASMR遭遇了嚴格的監管。年內,不少平臺發佈了針對ASMR的管理辦法,如鬥魚發佈了《ASMR內容管理公告》,稱平臺提倡綠色、健康的ASMR直播內容,禁止主播利用ASMR直播傳播低俗內容,嚴禁主播存在一切利用ASMR直播打擦邊球的行爲。當年6月,全國“掃黃打非”辦也針對ASMR內容存在的問題,約談了多家音視頻網站負責人。並強調ASMR受衆羣體中很大一部分是青少年,政府、企業要聯手打擊不良內容。

在嚴格的監管下,大多數平臺選擇對ASMR內容“一刀切”,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9月9日使用“助眠”、“ASMR”等關鍵詞在荔枝App搜索發現結果顯示爲“沒找到相關內容”,在鬥魚、虎牙、B站上搜索“ASMR”關鍵詞發現,相關內容也均遭到屏蔽,多名業內人士表示,對“ASMR”關鍵詞的屏蔽和音視頻內容的下架早在2018年就已經開始了,此次荔枝視頻“助眠”板塊的下架只是一次“查缺補漏”而已。

監管:

處理尺度與失眠需求

雖然遭到全面下線,但ASMR內容並未徹底消亡。

“我認爲,ASMR現在已經割裂成了兩種風格,一種只是用舒緩的聲音幫助人緩解壓力,另一種纔是監管部門要打擊的擦邊球軟色情ASMR。”發條橘子告訴記者。

對於“擦邊球”類ASMR,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9月9日在一些半地下的微商平臺以及“福利”網站上發現了大量各個平臺此前因遭封禁而下架的ASMR視頻,如某主播在2017年至2018年的直播視頻標價10元。此前,這些視頻可以在直播平臺上免費觀看,但遭到下架後,它們被打包成了“福利視頻”在微商平臺“二次倒賣”。

此外,記者還在黑產平臺上發現了不少打着“ASMR”旗號但實際直接涉黃的音頻,如某“ASMR”音頻裏全程都是主播的呻吟聲,有的音頻裏主播甚至在直接閱讀黃色小說。在業內人士看來,此類音頻已經脫離了“ASMR”的範疇,屬於披着“ASMR”外衣的涉黃內容。

而對於緩解壓力的正常ASMR視頻,記者在一些平臺搜索“助眠”、“哄睡”等關鍵詞仍然可以看到部分ASMR內容,由於監管原因,這些內容均沒有打上ASMR的標籤,但仍可看到“助眠”等標籤。網友“孤家寡人”認爲,不少失眠的人仍需要ASMR。

但令監管方頭疼的是,有相當一部分內容的ASMR音視頻在尺度處理上令人難以把控。鬥魚曾在2018年回應新京報記者稱,其禁止主播利用ASMR直播傳播低俗內容,“嚴禁低俗大尺度或有色情擦邊嫌疑的行爲”、“嚴禁主播進行帶有性暗示的撫摸、舔咬等有暗示性動作”等,若主播在直播過程中違規,將根據情節嚴重程度扣除相應分值,但“平臺監管的難點在於處理尺度的把控。”

據瞭解,2017年審議通過的《網絡視聽節目內容審覈通則》明確禁止含有具有明顯性挑逗意味的音效、音樂、畫面等。“就視頻網站的審覈層面來說,網絡視聽節目內容審覈通則中,具體規定了9種情形,有一部分ASMR內容屬於渲染色情和庸俗低級趣味的情形。平臺對於內容有審覈義務,如果審覈不力,從法律角度上需要負行政責任,具體來說,即可能面臨被行政部門約談、要求整改,甚至停止經營、吊銷營業執照等。”北京韜安律師事務所律師李晨瑤表示。

對於部分ASMR主播在軟色情方面的“轉型”,知乎答主“BB姬”表示,國內部分觀衆對ASMR的認知依然停留在挑逗、色誘這些方面。“如果沒辦法吸引觀衆,自然會被整個行業淘汰,一些觀衆對這方面的低級需求,導致了部分女主播主動向這方面趨利。”

多位業內人士表示,ASMR在中國的發展比較“丟人”:前期有人專門去製作一些精品視頻,但到後來被直播平臺盯上之後在流量的裹挾下不斷向軟色情靠攏,最後導致劣幣驅逐良幣,用心製作視頻的人無法突圍,最終還招來了監管的“大棒”。“但中國需要助眠的人羣依然很多,希望平臺以及監管方能夠找到更合適的處理辦法,讓ASMR去除‘污名’,生存在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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