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魏水華

1975年9月15日，豐子愷逝世，算到今，正好四十五年。

他是浙江嘉興桐鄉人。桐鄉是個什麼樣地方呢？著名的烏鎮，就位於桐鄉境內；茅盾是豐子愷的同鄉；王國維、徐志摩、金庸、張樂平的故居，也都距離桐鄉不遠。

一個典型的江南小鎮，被他們勾勒得清晰明白。

當我們懷念豐子愷的時候，不僅懷念琴棋書畫俱全的江南文士；也不僅懷念柔弱卻有力量的江南性格；更多的，是懷念凝固在豐子愷畫作裏的舊日江南風物詩。

No.1 壹

美食是放肆，而品嚐是剋制

江南人舊時的年夜飯，比想象的簡單得多

三杯兩盞淡酒，四盤五碟小菜，節儉而又精緻

求的不是飽腹帶來的滿足，而是滋味帶來的快樂

螃蟹是豐子愷的平生最愛，但他從不大啖螃蟹三百隻

而是用半兜兒蟹肉就兩碗米飯，剩下半兜兒白口吃，美味

不止中秋能賞月，一彎新月也代表了的另一種美

兩三老友齊坐，一壺清茶、幾塊糕餅

就是一整個完美的夜晚

櫻桃是最能代表江南風味的水果之一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暮春的風吹起新種的稻，這是一年風物最美的時節

江南人節儉，在花市裏買得新開的花

裝點自家的審美，還要在凋謝之前把花瓣做成美味

桂花泡酒、做圓子，醇香清冽

菊花燴豆腐，苦中回甘

茉莉燉銀耳，清新本色

清炒百合瓣，順滑肥美

晚香玉蒸乾貝，香飄滿室

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

梅花除了好看，其實結了青梅子也好喫

外人以爲酸澀不懂喫

但江南人會以鹽揉搓，讓它褪去澀味，柔和入口

再用冰糖漬成蜜餞、白酒泡成甜水

甚至放進濃油赤醬的糖醋菜裏，增添更清新的滋味

調皮的孩子會用香稻捕鳥

江南肥沃的水土，一年能種兩季稻

清甜軟糯，天然帶着茉莉花香

除了蒸煮，還能捶成糕粑，磨成糕粉

加入豬油、冰糖、棗泥

就是每個江南子弟念念不忘的糕團

清茶就書，舊日江南人最普遍的生活方式

簡陋的屋子、可憎的蟲子、髒污的底層百姓

在文士們眼裏，都是值得珍惜的風景

紅泥小火爐，能飲一杯無

小酒喝到月明星稀的時候

也是詩詞書畫靈感勃發的時候

江南的甜水梨美味

富庶之地，大家都要等梨子徹底熟了才喫

只有嘴饞的小孩，忍不住蠢蠢欲動的心

拿來竹竿敲，結果不小心砸到了自己的頭

節儉的江南人，燉魚也要整條下鍋

清清爽爽，有頭有尾

魚頭魚尾雖然沒什麼肉，但老人常常教育孩子

滋味都在頭尾上，喫了做事有頭有尾

No.2 貳

會喫也會做，知其然知其所以然

楊柳岸曉風殘月

不僅有吟詩作畫的文士

還有農忙季節全家下田插秧的勝景

耕讀傳家的風俗，讓江南文士沒多少架子

更多的，是市井氣裏透着的溫柔

江浙男人擅長下廚

常常被人視作陰柔沒男子漢氣概

但在豐子愷的畫筆下，都是愛家愛孩子的溫柔

和既來之則安之的生活情趣

春風重到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會下田挑野菜

薺菜包大餛飩，馬蘭頭加點香油涼拌

滿滿一盤春色，就悄悄爬上了江南人的餐桌

江浙地區有很長的海岸線

沿海的鹽鹼灘上，不適合種稻子，卻是西瓜的最佳搖籃

夏天的西瓜又大又甜，一個孩子都背不動

趁着春秋天，最宜人的時候遠足

帶上餐盒零食，在清麗明媚的風光裏野餐

這是江南人擁抱自然的溫暖方式

No.3 叄

喫相代表了修養，而胃口則代表了性情

抗戰期間，豐子愷在重慶沙坪壩居住，喝的是沙坪黃酒

他說口味不及紹興黃酒，但抗戰後期，他卻喝的越來越多

喜不自勝的豐子愷說，酒量增大是“抗戰局勢的好轉”帶來的

江南文士柔弱的外表下，都藏着拳拳赤子之心

江南吹遍了儒學之風，尊人重土，不輕易離家易宅

但文士們探索遠方的心卻藏不住

夢想有一天乘坐本地的大魚，縱四海遠遊

尊人重土的江南，總是精耕細作

蔬果繁盛，南瓜大如鬥

就像這裏代代繁衍，生生不息的人一樣

金華火腿當然是精品

但江南家家戶戶都會做的，更平民的食物是醃肉

這種被北方人成爲“南風肉”的食物

拿來燉醃篤鮮，鮮掉眉毛

物候繁盛的時節，家家戶戶都會上街

君到姑蘇裏，人家盡枕河。古窗閒地少，水港小橋多

那時候滿街的香甜糕餅、新鮮果子

有孩子嘴饞，大家也都會原諒他吧

-END-

1975年，文革結束前夕，這位愛貓、愛畫、愛詩文、愛江南的老人，在長期的精神壓力下，因爲肺癌在上海逝世。

死後，他被葬在上海龍華公墓。長眠在這片他深愛的江南故土。

他說：“我的心爲四事所佔了：天上的神明與星辰，人間的藝術與兒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