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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世界有時候“季節感”出奇地強。譬如“秋天的第一杯奶茶”這種莫名其妙的哏，由於秋季明亮色彩的烘托，竟然透出些許“詩意”。但當我發現，其本質不過又是一次展示自己“有人疼愛”的秀優越行爲，頓時意興闌珊。除了滿世界種檸檬，咱就找不到別的樂子了嗎？無趣得緊。

更加無趣的是，包括“奶茶哏”在內的衆多在線嬌嗔，其預設往往是女人伸手索取、男人配合表演，刻板印象再次加粗描黑。身爲現代女性，我很無奈啊。

玩笑可以一笑而過，但如果偏見出現在嚴肅場合，意味就大不一樣。比如廣西大學教育女生“防止產生誘惑”，中國美院苦口婆心分析“性侵發生女生的自身內在因素”。我相信這些都是好意，但還是誠意邀請這些管理者瞭解一下比利時那場名爲“被性侵那天，你穿了什麼？”的展覽，並用他們善良又“天真”的腦袋瓜想一想，倘若女人都裹得嚴嚴實實、自覺離任何男人一丈遠，性侵犯就會滅跡了嗎？

話劇演員田蕤涉嫌猥褻被立案、批捕一事這兩天上了個不大不小的熱搜。除了“蕤”字生僻，案情並不稀奇。田蕤是國家一級演員，在話劇圈大小是個腕兒，而受害女性“小A”是戲劇學院畢業生；根據小A提供的聊天截圖，事發後田又試圖通過提供資源、幫她做“職業規劃”來“安撫”她。這算是較爲典型的依仗優勢地位而實施的性侵犯。

但有心人也不難從此事中觀察出“新意”。一來立案過程比較順利，女孩9月2日報案，9月7日就拿到了立案告知書；二來小A不盡然符合人們印象中柔弱、無所適從的受害者形象，儘管因爲傷害飽受精神困擾，但她始終很有主心骨、決意捍衛自己的權利，也看得出她有意識獲取、保存了關鍵證據。案件進展順利和證據充足想來不無關係。

你可能也注意到了，近年曝出的一些性侵犯、性騷擾事件中的受害者，愈發“望之不好惹”。這裏的“不好惹”是百分之百是褒揚。讓我印象比較深刻的是去年底上財副教授錢逢勝事件，女生的應對方式談得上有勇有謀：先是第一時間錄了音，後又求助律師，在律師的指導下向錢“套話”，使其默認了侵害事實存在。受害者依然處於弱勢地位、依然被恐懼折磨，可她們不再甘當任人欺凌的“小白兔”，不僅不缺乏勇氣，也開始漸漸懂得鬥爭的策略。

受害者變勇敢，是因爲身後有人撐腰。當然，這裏的“人”不單是具體的某個人、某一些人，究其本質，是觀念的變化在背後悄悄湧動。

一個顯而易見的趨勢是，不僅是公安機關、司法機關，社會各部門對待性侵犯的態度都越來越鮮明、紅線也愈發清晰。錢逢勝被曝光當日上財就成立了調查組，三天後錢被學校開除。繼而他所在的民主黨派九三學社也免除其職務、開除其社籍，他本人也被迫辭去了數家公司的獨立董事職位。不久前，銀保監會一李姓處長在地鐵猥褻女性被抓並處以行拘，被曝光後，銀保監會也已對此事立案調查。

那個“李處長”是在北京警方的“獵狼行動”中被“捕獲”的。這項近來頗有“躥紅”之勢的專項打擊行動開始於2017年。這項行動特別的地方在於，它是公安機關主動出擊。便衣警察巡邏盯梢、默默取證，往往色狼混跡人羣自以爲魂不知鬼不覺，其實早就被“盯上”了。專項行動自然不能打盡天下鹹豬手，但威懾力量不容小覷。其實主動作爲的不僅有公安部門，比如9月初，溫州洞頭區檢察院聯合教育、公安部門，覈查了培訓機構從業人員的前科劣跡，結果還真揪出了姦淫幼女前科者，果斷責令機構將其辭退、向教師資格認定機構發函註銷其教師資格。“零容忍”的態度已經在相當範圍內成爲共識。

站在受害者身後的社會力量也不容忽視。在田蕤、錢逢勝事件中，都有律師萬淼焱的身影。萬律師有句話說得特別好，“女性缺乏的不是勇氣，而是支持”。許許多多像萬律師這樣的人，不僅爲保護女性權利搖旗吶喊，更爲她們提供專業的幫助，指導其科學地、“有謀略”地維權。

敏銳如你大概早就有所察覺，近些年、尤其是今年以來但凡是關乎女性的話題，往往極容易在輿論場上激起軒然大波，有積極、有建設性的討論，也夾雜着話語泡沫，甚至還有鮑毓明案這樣令人大跌眼鏡的奇聞。這些或許都是近些年來平權運動的自然產物，任何觀念在曲折中進步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可否認的是，近年的反性騷擾、反性侵聲浪讓整個社會都受到了洗禮。比如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摒棄對“完美受害者”的執念，開始克服對類似“醉酒的女人”、“穿短裙的女人”的成見，學會客觀、公允地對待性侵犯的受害者。大家對個別高校“女生安全手冊”裏的奇談怪論如此敏感，不也正是觀念進步的例證麼？

說白了，是整個社會的良性互動，給了受害者底氣。

我們喜聞樂見“不好惹”的受害者，畢竟保護女性絕不是要把女人降爲不能獨立自主的“弱者”，只配等待“英雄”解救。平權的目標，也不僅僅是創造對女性友好的社會環境，更是爭取一個更加公平的性別權力結構。在男性主導、女性從屬的權力結構中，女性得不到真正的尊重，女人的意願不重要，或者全憑男人“解讀”，性侵也容易被拽入“曖昧”地帶。這其中包含着比反性騷擾、反性侵更深遠也更艱鉅的任務，不僅仰賴女性團結互助，更需要性別之間的對話與理解，在這個議題上，可貴的是附耳傾聽，可鄙的是盲目自信。

最後艾特前些天剛去世的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金斯伯格，這位致力於平權的女法官窮盡一生向人們展示了溫和與理性的力量。她做律師時，曾在法庭上引用過一句名言：“我從未要求女性獲得特殊禮遇，我只懇求各位男性，別再把腳踩在女性的脖子上。”

（文/張靜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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