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同言

在我們老家，把外公的妹妹稱爲姑婆。

我的外公一共有3個妹妹，有兩個隔得比較近，其中一個已然遠嫁。遠嫁，這一場奔赴他鄉的旅途，最終改變的也將是人的一生吧。

年輕的時候，可能很多人都不曾發覺，而越是隨着年紀的增長，關於家鄉的情意，越是容易在腦海中清晰起來。

這個姑婆，我長到現在，只見過一面。

據母親說，姑婆當年遠嫁的時候，不過20多歲的年紀，因爲喜歡對方，所以也就跟着去了他的家鄉。

如今算來，已然整整有47年的時間吧。

這些年來，姑婆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以前交通不便，通訊也不似現在這般發達，三年兩載才能和家裏通個電話。

而且，那是父母還在世的時候才能做到這樣。

後來，隨着家中父母的去世，姑婆便也沒有打過電話回家了，她大概也不知道應該給誰家打。當她不主動聯繫這邊親戚的時候，大家好像也都開始忘了她。

這也怪不得誰，因爲每個人這個時候都已然有了新的親情和牽掛，比如說我的外公，他有6個孩子，家裏一直熱鬧。

這個遠嫁的妹妹，在他心中佔的比重好像並不高。

她另外兩個姊妹，也不例外。

所以，我小的時候一直都不知道這個姑婆的存在，因爲家裏大人都不曾主動說起過她。

人與人之間的情誼，往往都是需要走動才能不斷深化的，有往來纔有感情，所以那句遠親不如近鄰聽起來倒是自有它的道理在裏邊。

與之相比，血緣關係雖說看起顯得親厚，實際上也並無想象中那般堅不可摧。

有些人，有些事，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就漸漸走遠了。

遠去以後，從此便是一場無法回頭的旅程。在後來的日子裏回望時，滿目看去，可能盡是瘡痍。

只是，時間不會再重來一遍啊。

70歲的時候，這個姑婆生了一場病，來勢洶洶，據說差點就沒救回來。然後，病好之後，我們家裏的親戚，都突然收到了這個姑婆寄回來的一箱獼猴桃。

他們那個地方，據說盛產獼猴桃。

這箱獼猴桃，讓所有人都比較喫驚，大家開始談論起她來，感慨這一晃都是多少年沒見了。

過了兩天，我就聽母親說，這個姑婆想回來看看。如此一來，這箱寄回來的獼猴桃也就讓人明白了。

所謂近鄉情怯，這些她久不見的孃家人，想來她自己心裏也不確定吧：大家是不是都變了樣？究竟還歡不歡迎她回去？

大家自然是很歡迎的，外公也很開心，早早就把一切安排好，等着這個多年未見的妹妹回來。

我媽和我的三姨去接了人，據說姑婆當時一下車，就哭了。我媽讓她猜她和三姨各是家裏的老幾，她猜了兩遍才猜對。

因爲她當年走的時候，她們都還是小孩。

沒想到如今再次踏上家鄉的故土，人生已過數十載，白髮蒼蒼，不再是當初的年輕小姑娘。

姑婆這些年，過得也比較辛苦。老伴走得早，她一個人帶大4個孩子，然後繼續幫忙兒子帶孫子，她不單單是沒回過家鄉，這些年哪裏都沒去過，沒時間也沒多餘的錢。

如果，經濟能夠寬裕點的話，她說自己以前還是想過要多回來，只是總被各種事耽擱，一拖再拖，始終都沒付諸行動。

如果不是她生病了，差點走了，她躺在病牀上的時候，突然就想起自己的家鄉，想起這邊還有很多親人，意識到：要是再不回去，如果哪一天走了的話，就再也回不去了吧。

然後，她才終於趕了回來。

姑婆回來以後，既顯得開心，有時也很感慨，說着說着可能就會哭起來。家裏我們這一輩，她一個都不認識了，需要一個一個介紹過去後，她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出來了，還是和她媽媽長得像。”

衆人的歡聲笑語中，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姑婆說：“下次不知道回來是什麼時候，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時間回來。”走的時候，她要給外公給錢，外公也在往她兜裏放錢，說自己現在有退休工資，不需要她的錢，她回來應該也花得不少了。

看出來了，外公還是很捨不得的。

但是，他們只能揮手告別。雖說現在的交通是很方便，但是這被萬水千山阻斷的親情裏面，誰都不會特意去維持這段關係，一切隨緣。

姑婆回來，應該只是想成全自己的一個願望。這個願望裏，可能早就沒有了固定的人存在，而是一種關於家鄉的念想而已。

這種念想，樣子是模糊的，但是情感卻是真切而深刻的。

人到晚年，家鄉永遠是心底之殤，是每個人心中最深的掛念和不捨，這是一種刻進血液裏的自然而然的情感，不會隨着任何東西轉移。

而她這輩子，不可能落葉歸根了。

甚至如她所說，這個年紀，有生之年能否再回來都是一個謎。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當家鄉成爲記憶中的一道風景，慢慢褪色，當熟悉的人都漸漸離開這個世界，當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一磚一瓦後來都一步步被遺忘，塵封在灰層和蜘蛛網中。故鄉，便只能成爲心底的一種呼喚。

那些遠嫁多年的人兒，其實當初很多都沒想過這麼多。她們在離開的時候，都以爲自己隨時能夠回來，殊不知後來瑣事纏身，回去的路變得越來越漫長。

等到有一天，拿起電話，想要訴說一個問候時，卻不知應該打給誰，還有誰能夠聽得自己嘮叨，如果父母不在了的話。

從此以後，只能他鄉作故鄉，故鄉在夢中。

有些人一走就是一輩子，有些情一離開就再也回不去。有些故鄉，也只會在回憶中繼續等待着遠去的人兒。它永遠站在那裏，也永遠熱淚盈眶。

-END-

和每個來這裏的人談愛說情，但無關風月。點擊上方關注，歡迎來到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