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先鋒》上映21天,2.71億的微弱票房,更印證了當下動作片的沒落。作爲動作主導的成家班依然延承了20年前的老套路。但新意,早已被套路所磨平。

“成家班”這三個字,已經很久沒有被人提及了。這個香港電影輝煌時代的金字招牌,在時代浪潮的衝擊下,漸歸黯淡。

隨着移動互聯網的普及,於當下環境,功夫更像一個懷舊的樣品,只供部分人祭奠和緬懷。與功夫電影一起凋落的,是一代功夫明星。

被誤解的大俠

1973年,武術巨星李小龍突然離世,在大衆觀影需求持續擴張的空間內,龐大的需求無法被填補和滿足。

嘉禾公司急於尋求接班人,以滿足大衆對於功夫片的狂熱需求。一時間各路山寨李小龍登場,如何宗道、呂小龍等等。

但過分粗製濫造的表演、隨意而爲的情節,顯然無法捕捉到李小龍於影像中的神髓。觀衆反對聲更高過了認同聲。

李小龍的逝世,從另一個維度宣告的功夫片轉型的必然。而這位於佔元門下、名叫陳元樓的年輕人,幸運地被鄒文懷相中,成爲嘉禾王朝的新面孔。

在當年陽剛主義和消費主義的主導下,陳元樓並不被接納。雖然藝名和李小龍皆帶有“龍”字,但二人氣質相差甚遠。

成龍的武術功底來自於京戲和舞臺表演,俠之大者,始終無法與成龍八字相合。

幸好武俠片於70年代依然興盛。在羅維的運作下,成龍完成了《蛇鶴八步》《少林木人巷》《風雨雙流星》和《劍花煙雨江南》等電影。

對於已經於嘉禾站穩腳跟的大師兄洪金寶,24成龍的路依然沒有被主流文化所認可。存在感弱、個性迷茫,更讓成龍陷入了人生的二度困惑。

如何才能破局呢?成龍把武術再度帶回到了舞臺。

給動作以生命

衆所周知,電影是一門表演的藝術。隨着李小龍風潮的散去後,從小練習表演了20年的成龍,已經不再執着於李小龍接班人的身份困惑,讓動作最大限度舞臺化和戲劇化,更成爲了他的表演使命。

在70年代後期的電影《醉拳》和《蛇形刁手》中,成龍彷彿開了天眼,他嘗試把動作中的每一套招式拆解重塑,並融合舞臺化的戲劇感,極大增添了動作的靈動。

本身的京戲表演特質配上袁和平的北派動作張力,賦予了電影的全新特質,拉近了與平凡人之間的距離,讓武術於電影中戲謔連貫、觀感大幅度增強。

此外,成龍對自我無數風格的展現,加入了諸多小人物特質和默片,誇張的演繹下,更有卓別林或者巴斯特基頓等默片喜劇大師的影子。

把誇張動作放入驚險的武術對決中後,反差感和顛覆性便,足以催生極度強烈的娛樂效果。

從大環境分析,成龍於電影上的成功,很大原因來自觀衆審美情緒的轉變。

在香港觀衆看膩了大俠的固定動作模式後,成龍和成家班對動作的二次拆解,反而能讓觀衆趨之若鶩、樂此不疲。當然與成龍一同打入觀衆內心的,還有“洪家班”和“袁家班”。

表演風格的流變

“功夫”之餘影像,是可以突破類型的。人物動作本身於電影中被重視,更無限擴張了動作指導所能觸及的邊界。

邊界的打破,則意味着電影類型壁壘的破除。隨着香港電影新浪潮崛起,功夫片則反覆被現代主義消解,都市功夫片、警匪功夫片和現代俠義功夫片的出現,堪稱新式功夫片的具體表徵。

在吳思遠麾下的《醉拳》和《師弟出馬》名利雙收後,對於動作外延的擴張,同樣在成家班的後續電影中完成了充分的實踐沿革。

比如和師兄弟元彪洪金寶一起創制的《A計劃》和《快餐車》,新式動作的排場更無縫融入劇情中。尤其在動作爲俠義故事所服務之後,反而賦予了成龍角色新的靈魂。

如果說動作補救了成龍在表演上的人格特質,那麼成龍表演風格的成熟,更讓動作潛移默化融入他的表演中。

隨着《警察故事》在藝術上的成功,且獲得金像獎影帝提名後,成龍本身已經超脫了動作明星的範疇,化身爲一個服務於表演本身的、真正的演員。

同樣,成龍之所以完成武俠片到功夫片再到警匪片的轉變,根本上來說是內在表演訴求的迴歸。

畢竟童年登臺,經歷了近30年的表演歷練,對演員概念的認知深化,促成了成龍對角色內心的深入探討。

甚至在後續主演的《重案組》和《龍的心》當中,人格的矛盾呈現,佔據了成龍表演的主導。在動作爲角色個體服務時,35歲的成龍完成了二次蛻變。

對類型片的堅守

讓演員上升爲一種文化符號,90年代或許只有成龍一人做到了。武術成爲一種文化標籤後,其釋放的能量是無比巨大的。

在李小龍之後,成龍熱同樣席捲的全球影迷。“成龍”所帶來的動作革命和二次創新,進一步拓闊了武術電影的邊界,且成爲當年全球類型片之於香港電影研討的主流趨向。

從《紅番區》到《醉拳2》、從《一個好人》到《我是誰》,成家班對動作邊界樂此不疲的擴張,成龍已然把文化的承載和傳輸,作爲了自己人生更宏大的使命。

21世紀後,香港本土商業市場的式微,類型片不可避免陷入困境。曾經彰顯小人物勵志和不屈逆流的精神,更被現代主義和虛無主義淡化。

在小人物翻身成英雄的故事,已經落後於主流價值之後。英雄,已經不被世人所崇拜了。價值的困境,也投射到銀幕中打拼了40年的成龍。

在香港電影進入衰落期的邊緣時空內,成龍也做了諸多改變和融合。好萊塢迴歸後,與唐季禮、丁晟和陳木勝的新樣態合作,對英雄主義和自我調侃,成爲了自我表達的主流。

人到中年之後,少年心氣散去了許多。比如《新警察故事》中年英雄的存在迷茫、《大兵小將》中小人物價值的悲觀考量,都彰顯着中年成龍對於自我的深度思考。

尾聲

如果信念的堅守和時代是背道而馳時,個體只能服從於時代的安排。在動作片弱勢的大背景下,功夫片早已經不再是觀衆熱衷的類型了。

在移動互聯網的衝擊之下,英雄本身已經讓步於現實,何況銀幕中已過花甲之年的“虛擬英雄”?

市場和主流意識的主導下,到底誰能接班功夫電影?我們更不得而知。

畢竟精神的延承不僅需要情懷的支撐,也需要時代審美和運勢的契合。成龍或可被定義爲特定時代的英雄,但他身後,已空無一人。

與他競爭一輩子的大師兄洪金寶早已經封門隱退、身居幕後。功夫片最終走向何方,只有天知道。

但憑藉英雄影像營造的美好幻境,被時代無情戳破。在時代浪潮的衝擊下,功夫夢快速凋零之時,新作《機器之血》和《英倫對決》中已顯露疲態。

最終借情懷向死而生的,又豈止成龍大哥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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