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的第二年,我住在西三環附近一個地下室。初冬,一天晚上,很晚,我還正在牀上看手機,一部很迷人的女星主演的電視劇,還有2集結束,我想這個晚上追完。

大概深夜1點多,我聽到出租屋門鎖轉動的聲音。有賊,我想。我在被窩裏關掉手機,屏住呼吸。

我感到一束光在四處探照,有幾次停在我的被子上。我微微躬着身子,一動不動。賊的腳步很輕。我發出了呼嚕聲。我聽到賊拉開我簡易衣櫃的拉鍊的聲音。我悄悄掀起被子的一角,賊的背影有些佝僂,像是手無寸鐵,個不高。我是一個30歲的搬家公司的搬運工,這給了我向他開戰的勇氣。

誰?幹什麼的?我突然大喊起來。

“你還沒睡!”受到驚嚇的賊馬上轉身向着我,沙啞的聲音聽上去沒有太多恐懼——光線儘管陰暗,但我還是第一眼認出了這張滿是皺紋的老臉。他總是呆在紫竹橋上乞討,有一回,我剛剛發工資那天還給了他一元錢,他向我磕過頭。

我摸索着找到了電燈的繩子,拉亮電燈。真的是那個老頭,許是因爲寒冷,他單薄的身子裹着一件破而髒的藍棉襖,正在不住抖動。

“你不該這樣……大爺,你不覺得這是偷竊嗎?這比你在大街上乞討更受人鄙視。”

“我知道,但我沒有其它辦法……我只想偷件過冬的衣服……”他語速不急不慢,“你抓住了我,好吧,你可以送我去公安局避寒……”

“你應該回老家去,就算老家沒有親人,也不該四處流浪,更不要做這些偷雞摸狗的事兒!”我走到他已拉開大半截拉鍊的簡易衣櫃前,“你合適的衣服我倒是有幾件,是給人搬家時別人送的……來,你挑吧!”

“你真是世界上少有的好人,世界上好人越來越少……”將信將疑,他真的在打量我的衣櫥,喉嚨不時咕咕叫着。

他看上了那件我準備過年送給老父親的灰色毛料風衣。他拿在手上比劃着。“這件保暖,能讓我捱過這個難捱的冬天。”他說,用那雙嵌入凹眶裏的小眼睛盯着我,“你說吧,它值多少錢……沒準我運氣好,會給你錢!”

“那倒不必,我只是希望你好好自食其力,哪怕拾荒……我記得你說過你65歲,身體也沒什麼大毛病……對嗎?”我走到桌邊,拿起一盒江中猴姑餅乾給他,“想必你還餓着,來,也一起給你吧……我的客戶都是好人,你也應該做個好人!”

“好人,好人……”他喃喃地自語着,我還看到他將攥在手心的那根擰開我門鎖的鐵絲扔到地上,“原來我也是個好人,還評過生產隊的先進呢……誰不想做個好人……但活着活着,後來不知怎麼就變了,就弄髒了自己,再也不好洗乾淨了…………”

“呣呣,是這樣,但現在改邪歸正也不晚。”我說,“你還睡那橋洞下嗎?明天去救助站吧,政府也會幫你的。”

“猴姑餅乾好喫,”走到門邊,他說,又伸手從盒子裏拿出了一包。接着,他躡手躡腳消失在地下室狹窄的通道里,很快,我聽到世界重新恢復了寂靜。(蔡 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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