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總是痛的,星標我們陪你

文/陶瓷兔子,頭圖基於CC0協議使用

1

週末小侄女來家裏玩,書包還沒卸就開始嚷嚷:

我太討厭我同桌了,當個流動班長都要顯擺,其他人領早讀都是好好的念課文,就她了不起,還要給大家補充課外的內容,顯得比別人都懂得多似的。

他們班流行的是一碗水端平的流動制班長,眼看下週就要輪到自己,她早已經摩拳擦掌地等着接班,沒想到半路殺出來這樣一個搶風頭的勁敵。

珠玉在前,自己的中規中矩很容易就會被比下去,眼看週一就要接班,她又是着急又是生氣,一腔火全都撒在同桌身上。

“那你也可以給大家講一些課外知識嘛,她講字詞的讀音,你講故事不是更有新意?”我說。

“我纔不學她呢”,小姑娘傲嬌的別過臉,“我同桌就是愛裝,愛顯擺,整天都是這麼假模假樣。”

說完覺得不解氣,還要一本正經的強調“我最不喜歡語文課了,我壓根就不想領讀,無聊死了。”

後來這個話茬被喫飯岔開,她剛一放下飯碗就一頭鑽進書房,自己搗鼓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拉我進去。

明明眉毛尖兒都寫着“我有事找你幫忙”,偏偏還要東拉西扯半天,才扭扭捏捏的指向寫字檯上的一張紙:

“下週要學一篇跟月亮有關的古詩,我還找了其他的兩首,你學過嗎?”

那張紙上整整齊齊抄着兩首詩,難讀的字標上了拼音,不太懂的地方用鉛筆打了個輕輕的問號。我假裝什麼也沒看出來,跟她聊了些關於這兩首詩的內容,末了還是忍不住想逗逗她: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語文,也不想學你同桌嗎?你找這兩首詩幹嘛?”

小姑娘的臉一下紅到了耳朵根,“我閒得無聊,就看看,看看不行嗎。”一邊說着一邊推我去客廳看電視。

我看着她矛盾至極的樣子實在忍不住想笑。

誰說孩子不會作假的來着?

只不過是成人總標榜自己的好與善,而孩子更喜歡扮演混不吝的惡。成年人總假裝什麼都關心,孩子們假裝什麼都不在意罷了。

2

我是在重翻《麥田裏的守望者》時,忽然想起了這段小事的。

還有比小說裏的霍爾頓更擰巴更彆扭的年輕人嗎?

逃學,撒謊,滿嘴髒話,招妓,一副憤世嫉俗,對什麼都看不慣的樣子。你要是在街頭遇見他,一定會把他當作一個心術不正的壞小孩。

我在十幾歲的時候看這本書的時候,曾經無比看不慣霍爾頓的擰巴和粗魯。可奇怪的是,到了三十歲的當口再讀,滿紙卻都成了柔軟。

霍爾頓纔是那種真的好愛好愛這個世界的人。

可世界總會常常讓年輕人失望。對於大多數對世界沒那麼熱愛的人,被生活推個屁股墩,不過就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來換條路再走,可對於“愛的深沉”的霍爾頓,生活出的任何一記歪招,對他都是致命的打擊。

他最喜歡的小弟弟艾裏死了,他最在意的女孩簡在跟一個渣男約會。

他以爲最寧靜的校園,同時也上演着最殘酷的校園暴力,他以爲正直的老師和校長,一個個都明哲保身無動於衷。

他以爲深切的同窗情誼,其實也不過是鐵石心腸。

越是在意的人,受到傷害的時候才覺得越痛,每一件事都像有不可承受之重,重到他根本無法直視它們的存在,以至於必須要擺出一副混不吝的樣子,才能夠湊夠勇氣提起。

書裏有個細節,是霍爾頓喝了酒之後鼓起勇氣招了一個妓女,可在女人脫衣服的時候,他看着她的背影卻差點難過的哭出來。

“她去紐約的商店裏買衣服的時候,售貨員會怎麼對她呢,在那裏應該沒人知道她是妓女吧。”他想。

你看,哪有什麼壞小孩會真的在乎別人的際遇呢?

霍爾頓用憤世嫉俗和滿嘴髒話做成了一個殼,用這個看似冷硬的殼去對抗世界,保護着最柔軟最敏感的一顆心。

假裝出絲毫不在乎,失望的時候就不會那麼難過。

3

我也從霍爾頓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再年輕一點時的擰巴。

他從離開學校那一刻起就一直惦記着年少的朋友簡,想給她打個電話聊天.

可越是在意的人,也就越不敢去打擾,越是想去做的事情,就越習慣性的往後拖延。

他在酒吧跟人搭訕,跟自己並不喜歡的女孩約會,在紐約的街頭閒逛,好像已經把簡拋在了腦後,好不容易把自己灌醉拿起了話筒,又打起了退堂鼓。

“跟簡那個妞兒也沒什麼好說的嘛“他安慰自己。

是真的沒什麼好說的,還是什麼也不敢說?怕一開口所有的情緒都忍不住從眼睛裏跑出來。

我看到那一段的時候忍不住合上書,在心裏問了問霍爾頓,也問了問很多年前的自己。

4

上中學的時候,我短暫的暗戀過我的男同桌,短暫的原因並不是我薄情,而是他在某個學期開學的時候,忽然連招呼也沒打就轉學去了外地。

那個年代可沒什麼微信,連手機都是父母纔有的專利,轉學基本上就等同於失聯。再看到他,已經是上了大學,過年回家參加中學同學聚會的時候。

那麼烏泱泱的一堆人,我一眼就看見了他,整顆心都激動的要蹦出來,可還是假裝沒看見的樣子,大聲跟其他人寒暄。

直到他走過來跟我打招呼,我還要裝出一副連他名字都想不起來的健忘。

“原來你都不記得我了”,他有點落寞的笑笑。

“後來換了太多次同桌,根本記不住了哈哈”,我繼續嘴硬。轉過頭去跟另一個我上學時就不太喜歡的女同學聊天。

她好像一直在跟我安利自己代銷的一款面膜還是洗髮水,可我壓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每個毛孔都像是開了雷達,在搜捕他的蹤跡。

我知道他在我身邊站了一會兒,然後走開去跟班長說話,聊的是足球,喫了幾塊雞肉,微笑着說“我不喝酒”,然後提前離開了。

那是場兩個多小時的無聊聚會啊,可我居然沒有去跟我喜歡的人說上一句話。

5

人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陷在擰巴里的時候,是無論如何也不承認自己彆扭的,可直到被另一個人的彆扭打動,才明白自己也有過同樣的特質。

或許每個人都曾經是霍爾頓,柔軟的,敏感的,假裝憤怒的,把自己藏在冷漠的甲冑裏。

但每個霍爾頓都會成長爲很好的大人,與孤獨和解,與憤怒和解,接受生活的不完美,也原諒自己的不勇敢。

他會站在麥田裏的懸崖邊上,把每個亂跑着,不小心靠近懸崖的孩子推回去,做童年永遠的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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