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六七

01

妙善菩薩歸位

隋文帝仁壽二年八月二十三（602），皇后獨孤伽羅去世，享年五十九歲。

這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一個影響歷史進程的女人，一個有卓越才華和強烈自我意識的女人。

文帝楊堅時年已六十二，四十五年的夫妻，一旦棄手離他而去，讓楊堅悲痛萬分，喪魂失魄。

大臣王劭上書說：“佛說：‘人應生天上及無量壽國之時，天佛放大光明，以香花妓樂來迎。’皇后是妙善菩薩轉世，二十二號，仁壽宮下起金銀花雨；二十三號，大寶殿後面有神光普照；二十四號早上六點，永安宮北空中有美妙音樂奏響。這一切表明，皇后是諸天神佛迎接歸位去了。”

一通神話，把楊堅聽得又悲又喜。

皇后的喪事以最高規格辦理，由宰相楊素全面主持，楊素不辭勞苦，所有事情都在第一線，陵園修得壯麗堂皇，喪禮辦得隆重莊嚴。

隋文帝嚴寒中親自送葬，什麼流年不利都不理會。表揚楊素這次功勞比以前所有的戰功都強。

接着在宮中請全國高僧大德五十多人，舉辦七七四十九天的超度大會。

在長安開建天下最大的禪定寺，替獨孤皇后祈福。

這個寺直到隋煬帝時期才完工，規模宏大，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其中有一座塔，高達百米，當時的條件下，是現代人難以想象的奇蹟。

整個寺院，如天堂般莊重華麗。

隋文帝將當時唯一的一枚佛祖牙齒舍利供奉在禪定寺，彰顯其至高無上的地位。

每每做法事紀念獨孤皇后，在場的楊堅情不自禁淚流滿面。

一年多後，楊堅也隨愛妻而去，專門交待：“死後靈魂有知，一定要把我們葬在一起啊！”

繼位的楊廣把父母合葬在太陵，同墳異穴。

02

一夫一妻的約定

北周崛起的關隴集團，以八柱國十二將軍爲中心，是後來隋唐貴族重要組成部分。

柱國大將軍太尉李虎，是李炳的父親、唐高祖李淵的祖父；

十二將軍之一隨國公楊忠，就是隋文帝楊堅的父親；

柱國大將軍大司馬獨孤信長女是北周明帝的皇后，四女兒是李淵的母親，七女兒就是楊堅的妻子獨孤伽羅。

一堆親戚，輪流掌握着天下。

北周時權貴階層篤信佛教，“伽羅”這個名，就來自梵語，意思是奇楠香。無獨有偶，楊堅的小名是“那羅延”，也來自佛教，意思是金剛力士。

獨孤信和楊忠是老戰友，彼此欣賞投緣，於是倆人結爲親家，十四歲的伽羅嫁給了十七歲的那羅延。

小夫妻兩情相悅，非常恩愛，同行同住，發誓言表示：絕對不要有他生之子，一定白頭到老，永不變心。——楊堅沒有一個小妾。

北周權臣宇文護掌權，獨孤信捲入政治鬥爭，被逼自殺，妻兒都受到牽連。獨孤伽羅嫁入楊家，楊忠依舊是朝中重臣，楊家其他兒子又和宇文氏也有聯姻，獨孤伽羅暫時得到保全。

但楊家也成爲宇文護敵視對象，時時有風雨欲來之患，楊堅八年沒得到提拔，政治前途晦暗。夫妻倆相互扶持，同甘共苦，艱難度日。

楊堅喜歡琵琶，親自作歌二首，名“天高”、“地厚”，夫妻恩愛，又是知己。

周武帝宇文邕長大，除掉權臣宇文護，楊堅得到重用。在與北齊的交戰中，屢立戰功，跟隨周武帝滅掉北齊，進位柱國，亳州總管。

情況好像好轉。

獨孤皇后

03

輔助丈夫登上皇位

武帝非常信任楊堅，太子宇文贇娶了楊堅的女兒楊麗華，楊堅更是位高權重。

武帝的手下好幾個人都認爲楊堅太厲害，大將宇文憲說：“楊堅是個不凡的人，我每一回見到他，不知不覺感到不安。此人必不久居人下，要早點除掉他。”

一句話，楊堅有反骨！

武帝開明的很：“帝王自有天命，傍人是沒奈何的。”

楊堅繼續韜光養晦。

武帝早早去世，宇文贇繼位，這下楊堅是國丈，似乎安全多了。

正是禍福相依，楊堅更加體會到沒有最險，只有更險的恐怖政治鬥爭。

宇文贇是個玩主，當了皇帝，一下子立了五個皇后，楊麗華勸他收斂點，觸怒龍顏，下令麗華自殺。

楊家再一次面臨懸崖邊的危機。

鮮卑風俗，女性當家。

孤獨伽羅親自出馬，到皇宮向皇帝求情，替自己的女兒陪不是，叩頭流血，這才挽回楊麗華一條命，也挽救了楊家。

宇文贇荒淫無度，暴死。

權力一下子空白，繼位的太子才九歲。

倖臣劉昉、鄭譯矯詔引楊堅入宮輔政，天上掉下的金元寶砸中了楊堅。

多年的政治鬥爭，加上楊堅內斂堅毅的性格，讓他明白再也不能後退了。

孤獨伽羅再加上一句：“形勢逼人，現在已是騎虎難下，努力吧！”

畫龍點睛，楊堅下定決心。

他簡政愛民，提拔能人，平定叛亂，大得人心。

581年，取代了後周，建立大隋國。

建國第三天，立獨孤伽羅爲皇后。

突厥人有一筐價值八百萬的珍珠，有人勸皇后買下來。伽羅說：“這不是我要的東西，現在戰事不斷，這八百萬用於賞賜有功將士，不是更好嗎？”

滿朝文武，心服口服。

04

一流的政治皇后

獨孤皇后的母親是河北崔姓，衣冠大族。她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知書達理，精通政務。

每回上朝，楊堅、獨孤伽羅一起走到內殿門前，楊堅上朝，伽羅在內殿坐着。

有事難決，太監來回傳遞信息，伽羅隨即提出意見，替丈夫出主意，解難題，貢獻很大。

等到下班，楊堅回來，倆人相視而笑，都感欣慰，手挽手回到後宮。

宮中並稱二人“二聖”。

在夫妻倆的努力下，隋開皇初年，任用賢臣，確立好的制度，國家欣欣向榮，日漸強盛。

北邊大敗突厥，南邊平定陳國統一全國，百姓富裕，軍隊強大，史稱開皇之治，獨孤伽羅功不可沒。

她對親戚要求很嚴，給錢不給官，杜絕外戚干政這個隱患。表弟崔長仁犯法當斬，楊堅倒想網開一面，伽羅不肯：“不能因私親忘了國家公法！”大義滅親。

楊堅脾氣暴躁，大臣趙綽最敢堅持原則，在一件事上與楊堅頂牛，楊堅盛怒之下說：“天子之威不可犯，你想找死嗎？”氣沖沖地回到後殿。

趙綽追了進來，正碰上獨孤皇后，皇后大爲賞識，立即賞趙綽兩杯酒，再把喝酒的金盃也賜給他。

楊堅轉怒爲喜，同意趙綽意見。

孤獨伽羅就是楊堅的風向標，把得住他的方向。

05

妒忌的女人

楊堅當了皇帝，後宮叫“六宮虛設”，依舊只有孤獨伽羅一個女人，伽羅是個英雄母親，共生了五男五女，楊堅高興地說：“我五個兒子都是一母所生，根本不會存在嫡庶不分爭權奪勢的情況。”

直到伽羅去世，楊堅才納了陳妃等幾個美女，只是怎麼能替代獨孤在楊堅心中的地位？

孫子楊昭三歲時，在玄武門石獅子邊玩，楊堅夫妻跟着，他突然腰痛，自然而然地伸手摟住伽羅，親密無間地秀恩愛。

懂事的楊昭避開了三四次，楊堅才反應過來，公共場合，皇帝皇后動作不妥，嘆息說這孫子“天生長者，是老天教會他的嗎？”反過來正說明楊堅夫妻情深之極。

這一年楊堅47，伽羅43，老夫老妻，還這麼纏綿。

可以看出伽羅有理由理直氣壯地獨霸着後宮。

直到楊堅五十七八歲，見到後宮奴婢尉遲氏，這是楊堅登上帝位最大的反對者尉遲炯的孫女，明麗可愛，或許是勝利者的驕傲心態，或許是色心一動，楊堅臨幸了她。

伽羅妒火中燒，等楊堅上朝，派人殺了尉遲氏。

楊堅大怒，跳上馬狂奔而去，不問道路，進山二十多里，才讓大臣楊素、高熲追上，拉住馬苦苦相勸。

楊堅長嘆：“我貴爲天子，一點自由沒有！”

高熲說：“陛下不能因一個婦人不管天下啊！”

回來，伽羅陪禮，夫妻和好。

但伽羅也傷了心，意興闌珊，二三年後，去世。

06

干涉朝政的後果

高熲本來是獨孤家的部下，伽羅對他很好，開皇之治，高熲是第一功臣，隋初名相。

這一回高熲說自己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婦人，伽羅很惱火。

剛巧高熲老妻死了，伽羅讓楊堅勸老高再娶，高熲表示：我已老了，只是喫齋唸經，沒那個心情。

料不着高熲的小妾卻懷孕，伽羅枕頭風吹來：“你還相信高熲？他說不娶妻其實是愛這個小妾，這不是當面騙你嗎？”

楊堅臉拉的老長。

終於高熲罷相，由楊素任宰相，史家以爲這是隋朝由盛轉衰的分水嶺。

太子楊勇，過於自我，小妾很多，這個是伽羅最敏感不舒服的事情。

老二楊廣，特別能裝，剋制自己的慾望，“三好青年”，只和妻子好，幾個姬妾都是擺設。楊堅夫妻到他們府上，楊廣風格樸素，夫妻以家人禮接待父母，讓伽羅很感貼心。

伽羅爲老二上位出了大力，楊堅對她是又愛又敬。一來二往，加上楊廣權謀術高超，取代楊勇成爲太子，就是後爲把隋朝折騰沒了的隋煬帝。

後來楊廣露出貪色又好大喜功的真面目，楊堅已重病在牀，長嘆道：“獨孤誤我！”

功過是非，留與後人評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