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我32年前做了肝癌切除手術,切掉半塊肝,想查查剩下的肝臟現在怎麼樣了。”69歲的廣東四會人梁生(化名)走進中山大學孫逸仙紀念醫院副院長、膽胰外科主任劉超的診室,一句話就讓劉超愣住了。

肝癌被稱爲“癌王”,中晚期肝癌療效不佳,尤其是在三十多年前,患者術後存活如此之久殊爲不易,堪稱“奇蹟”。

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11月23日從中山大學孫逸仙紀念醫院獲悉,最新磁共振(MR)複查顯示,梁生體內殘留的半塊肝臟健康如常,抽血檢驗顯示腫瘤標誌物的水平並未異常。而這次複診,還意外地引出了一段塵封已久的醫患故事。

劉超教授和梁生(圖右)合影32年前的病歷,他保存至今

“上腹部間歇性痛3年,甲胎蛋白(AFP)持續超過500ng,全肝瀰漫性肝硬化(中度),原發性肝癌合併肝硬化,脾功能亢進,脾腫大……”紙張發黃的病歷上,工整的鋼筆字寫出的病情,隔着32年的時光,讀來依然讓人膽戰心驚。

多年來,梁生精心保管着這本病歷:上面詳細記錄了他與醫生抗擊“癌魔”、重獲新生的難忘經歷。

上圖爲出院小結,下圖爲手術後半年複查記錄

“小時候我家經濟不好,爸爸是全家的頂樑柱,全靠他務農來養活一家人。知道他生了‘重病’的消息後,我們全家感覺的天都要塌了。”梁生的二女兒阿玲還記得那段驚慌失措的日子。梁生有三個孩子,當時大女兒在讀初中,阿玲在讀小學,小兒子才二三歲。

那段時間,梁生常常感到肝區疼痛,但因爲家貧的緣故,一直拖着沒有治療。直到全身皮膚髮黃,消瘦了一大圈時,他才發覺大事不妙。手術後他採用了新的治療方案

1988年7月,梁生到了廣州,慕名向劉超教授的恩師、已故著名肝膽外科專家區慶嘉教授求醫。他並不清楚,一向身強力壯的自己爲何會得肝癌。區慶嘉教授告訴他,這和他患乙肝多年有關。

“病毒性肝炎是肝癌的最主要誘因,其中乙肝病毒感染者罹患肝癌風險是非感染者15-20倍。” 據劉超教授介紹,在我國,乙肝相關性肝癌比例極高,約佔總體肝癌的63.9%至90%。

很多患者發病早期沒有典型的症狀或體徵,等到感覺到肝區疼痛、出現黃疸時,大多已經到了中晚期,加上許多患者合併有肝硬化,可能失去外科手術機會。據有關統計,每100個肝癌患者中,僅有20人至30人在確診時還有手術機會。

幸好,梁生獲得了手術的機會,也意味着命運有可能被逆轉。

1988年7月21日,區慶嘉教授在陳積聖教授的協助下,爲他細緻、完整地切除了腫瘤所在的左肝葉,並對脾動脈進行結紮和肝動脈插管。手術七天後,梁生開始使用抗腫瘤藥——5氟尿嘧啶進行化療。

醫院保存的手術記錄,右上角爲醫生手繪的手術示意圖.

在區慶嘉教授的堅持下,梁生接受了肝動脈灌注化療。做出這個決定,對一位肝膽外科專家來說要冒着“失敗”的風險。

肝動脈灌注化療屬於介入治療的手段,通俗來說,相當於用藥物就近給腫瘤組織“泡澡”,從而最大限度殺滅殘存的腫瘤組織。上世紀八十年代末,這種治療手段在腫瘤治療領域屬於新生事物。

一直到本世紀初,肝膽外科學界對“肝癌手術後是否配合採用肝動脈灌注化療”,意見仍然不統一。受當時使用藥物的限制,這種治療手段被許多外科醫生評價爲“療效不佳,沒有必要使用”。

但是,區慶嘉教授希望爲病人放手一搏,窮盡一切可能,他力排衆議,安排梁生進行了肝動脈灌注化療。一位老教授的超前眼光

術後半年,梁生回醫院複查,腫瘤被抑制住了。隨後的歲月裏,他按照醫生的叮囑,注意養生,飲食節制,平安無事地度過了三十多年。

2017年去世的區慶嘉教授,生前是華南肝膽外科學界的代表人物之一。

他曾要求外科醫生術前必須回答八個問題:“病人得了什麼疾病?病竈跟周圍的關係怎麼樣?對患者全身重要器官的功能狀態是否有全面的評估?做這個手術是否會超出患者的支付能力?手術指徵是否明確?手術能否延長病人的生命、改善病人的生活質量?術後出現併發症的幾率和應對措施怎樣?醫生本人有沒有能力完成這項手術?”

這八個問題是區慶嘉對其臨牀經驗的總結,在外科界廣爲流傳,被後輩醫生稱爲“區八條”。

“區老師的行醫生涯,始終以病人爲中心。他對肝癌的治療有着超前的眼光,認爲不能只靠外科醫生的‘柳葉刀’。”劉超表示,如今隨着新藥研發的進步,肝動脈灌注化療的價值被醫學界重新發現,並且在治療中取得了新的進展。

20世紀80年代初,區慶嘉曾赴美國哈佛大學醫學院進修。他敏銳地覺察到,肝臟病的治療僅靠外科是不行的,回國後立即籌建實驗室,將免疫治療引入肝腫瘤的治療範疇。

“我一入師門就被安排去研究免疫細胞治療肝癌,當時覺得有點委屈和不解。”劉超教授回憶,時隔多年,隨着腫瘤精準醫學的發展,弟子們才意識到,區慶嘉的眼光超越了時代。

廣州日報全媒體文字、圖片記者 任珊珊 通訊員 林偉吟 張陽

廣州日報全媒體編輯 趙小滿

相關文章